《踏足武侠》梦若云

17、射雕英雄传17

　　气温渐趋寒冷——虽说“寒冷”，却也只是同山谷之中其他时候相较。对苏敏来讲，不过是在深夜中须得多加一身外衣。

　　她今日起得很早，洗漱过后，推开窗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此时此刻，天穹依然清澈、广博，瀑布注入的深潭边缘，倔强生长的草木尖端，挂着星星点点洁白而单薄的冰霜——刚下了一场小学，动物们却浑不在意，将沾着冰晶的嫩叶卷入口中。漆黑色高耸而陡峭的山峰，将严酷的寒风遮挡在山谷之外，如恶鬼般呼啸着的风声从高空、狭小的缝隙穿入山谷，听在人耳中，便成了江南少女的吴侬软语。

　　“苏姑娘，早饭好了。”

　　一个侍从将门打开、用一根较长的木棍抵住一边门扉，接着，将手中稳稳端着的木制托盘放在苏敏屋内的桌面上，依次摆开。

　　“多谢你啦。”苏敏微笑回应一句，下床穿鞋，坐上木凳，拿起手边的箸。

　　自打习武之后，便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其中之一，便是山谷中的侍从们都身负武功。虽然有的人还比不上苏敏，但也十分可观，令人惊叹不已了。苏敏好奇一会儿，就不再关住。她在这里生活，怎么会担忧畏惧那些温和恭谨的侍从？即使身负武功也没甚么打紧的。

　　其中之二，便是……她的饭食越来越好了。

　　似乎有意将苏敏的食物档次提高，从她起初病痛苍白时给予参杂着药材的米粥，再到她平时心情烦闷时清爽可口的素菜，最后则用煮熟的肉、蒸好的面点、精细的白米饭作为苏敏的食物，且份量刚好叫她填饱肚子，不会剩下……这让她心中充满着惊讶与感激之情。她本以为那些已经是很昂贵的了——苏敏下意识认为古代的生产力远远不及现代，但在询问过侍从过后，她才明白，原来这并不多么奇特，宋朝较有钱财的民众生活便是这样。

　　可是，今日的饭菜似乎有所差异。

　　“咦？”苏敏略带惊愕地用箸拨弄一下饭菜，今天的肉类减了一半，旁边倒多出一颗红润的果子——是那只猴儿带给何沅君的果实，其外表饱满、光滑，鲜红色的果皮上滚动着洗净后残留的水珠。苏敏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侍从，她因为无聊，时常与侍从们聊天交谈，混得很熟，这会儿，对方也爽快地说出了缘由：“外头快要打仗啦，人心惶惶，因此食物也受到了阻碍……”

　　“打仗？！”苏敏不禁提高了音量，清丽的面颊上也流露出惊诧与慌张的表情。

　　战争啊……这个词距离她太远了，顶天不过是电视屏幕中触目惊心的画面，或网页中几行干巴巴的冰冷文字；到现在为止，苏敏对战争的印象仍然是浅薄而粗略的，只是“会死很多人”、“会流血，会痛苦不堪”之类……但南宋面对的除了金人还有蒙古人，战争的阴影一下子笼罩下来，让自私的、只想着自己好好活下去的苏敏内心，产生了微妙的羞愧和无措的紧张感。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问：“我们怎么办，要离开这里吗？”

　　“不必的，这里非常隐蔽，远离人迹，战火不会烧到山谷……”

　　侍从解释道，苏敏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漠视他人，是否有些卑鄙……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能改变一个王朝，就不会死人了吗？如果阻止战争，就会有人感激她了吗？况且……她又有什么能力和资格改变呢。

　　穷则独善其身。

　　苏敏在心里告诫了自己好几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这顿饭吃得并不抒怀。苏敏心中堵着什么。

　　她曾在历史书上看见那么多遗憾的事，挥斥方遒地批评着那些失败者的愚蠢疏漏，又意|淫着自己如果在当时会如何如何……挽大厦于将倾，救世俗于水火，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想法，但是真的滚到了历史的洪流之中，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无能为力，只能说着“这一切只是架空武侠而已”欺骗自己。她根本不觉得自己经历的一切是虚假的，但是，她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心头发闷，思绪难缓，行动间不免带上几分迟滞。午后练剑对招，苏敏已渐渐从一招落败到足以支撑数十回。她紧皱着眉，猛地将木剑一挥！

　　“看招！”

　　轻叱一声，苏敏刀剑朝下，自渔隐肋边划去。渔隐的剑尖向下一刺，正中剑脊。“当啷”一声，苏敏木剑落地。渔隐倒觉诧异，他力道刻意放在一个苏敏可以适应的程度，怎么样也不至于将剑击飞，只苏敏自己知道，她方才实在神游天外，颇不专心所致。苏敏虎口发麻，揉了揉手腕，忙称“无事”，随口几句将渔隐敷衍过去。

　　见苏敏的确没甚么大碍，渔隐放下心去，忽而道：“苏姑娘，明日我便去山谷外啦。”

　　苏敏讶然道：“出什么事了吗？”

　　“之前瑛姑曾说，杀她孩儿的人便是那裘千仞。我与朱兄商量之后，决定去问个究竟。”渔隐道。他说这话时，神色有异，眉间隐含煞气。苏敏才懒得管渔隐他们是真的去“问”还是做别的什么，裘千仞一是汉奸二是杀婴儿不眨眼的混蛋，她脑子抽了才会生出怜悯之心。苏敏点点头，“渔隐大哥一切当心。”

　　“那是自然。”渔隐大笑道。两人又对招一局，这才从瀑布边散去。

　　一切结束之刻，已近申时。

　　渔隐告诉苏敏他的去向，她便明白，自己有一段时间不用去瀑布边练剑了。苏敏抬头望着轰隆隆飞流直下的瀑布，银龙也似的飞瀑碎玉溅珠，甫一靠近便觉清凉扑面。她低头瞧那碧波荡漾的水潭，其中倒映着苏敏的脸庞，这些日子她黑了许多，再看这脸时虽然也感到一阵别扭，却也能够平静地直视了。这难道就是人类的惯性和适应吗？苏敏心中唏嘘不已。

　　她双手掬起一捧冰凉的清水洒在脸上，晃了晃脑袋，甩掉水珠。再起身将木剑系在腰带之上，她收剑之后，便抬步向前，往菜地边缘行去——周遭浓翠蔽日，郁郁芊芊，苏敏见状，由于此刻早已不必害怕冬日大雪带着寒冷落下，让自己难以招架，反而起了一点观赏兴致。只是十分遗憾，山谷四季如春，冬日琼枝玉树、银装素裹的美丽景色，她这边是看不着了。苏敏向前走去，行至深处——那里有一棵小树，正精神百倍地舒展着自己的枝叶。

　　它植在一圈短小栅栏围拢的菜地旁边，不必担忧阳光被其余林木抢夺，自己枯萎而死。苏敏到时，几月前，与她一起埋入果核的侍从正在忙碌，为小树除草剪枝，抓虫洒水。她弯着腰，背对着苏敏。仍是一袭便于行动的短打，腰肢勒得很紧，显出秀丽婀娜的身材线条。

　　“玄素！”苏敏开口唤那侍从的名姓。

　　两人通过这棵小树认识，说来也算渔隐、一灯之外关系亲近的人了。她一出声，侍从便直起身子，微微一笑，让开了些许，任由苏敏急急地奔到树边。她颇为专心地瞧了一会儿，眉开眼笑道：“看来再有几年，我们就能吃上亲手种下的果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