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武侠》梦若云

16、射雕英雄传16

　　教授苏敏梵语的人正是一灯。

　　一灯发现苏敏在学习梵语上颇有天赋，可他哪知道，苏敏虽然初次接触梵语，但曾经接受过数年的英语学习，平时也会偶尔看看日语、韩语的电视剧，成效暂且不论，对那一套倒是挺熟悉。这哪里是“天赋”，分明是习惯。

　　不过，纵然如此，苏敏相较其他初学者，也算是“进步飞快”了。

　　她在这个世界呆了几个月，感触最深的不是衣食住行的不便，而是在没有手机的前提下，苏敏知道了自己能有多么专心。

　　自从没有了那些电子产品，苏敏穷极无聊，给自己可劲儿找事做。向武三娘学习针线女红，向渔隐学习内功剑法，向一灯学习复杂的梵语……她把“充实”两个字做到了极致。虽然并没有什么强迫完成的想法，但是在苏敏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规划下，时间推移，春去秋来，无论女红、吐纳、剑法还是梵语，虽则皆只浅浅涉及，却也渐趋步入正轨。

　　这让苏敏不禁心生感慨。

　　她丝毫不觉疲惫无趣，只在每日成长中，内心填满充实。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苏敏正在舞剑。渔隐为方便起见，特地亲手削出一把木剑赠她，较普通剑刃更纤细轻薄一些，充作每日练习之用。苏敏手持木剑，身形辗转，虽然在武林人士眼中慢腾腾地，但曲折回旋之间甚是流畅自如。渔隐只教了她最基础的剑术，寥寥几招，被苏敏翻来覆去地使出来、舞起来，早已存于心中，不用过多回忆，就能应对自如。

　　清风吹拂，长发飘逸。苏敏认认真真地将那剑术练了一遍又一遍。她按照渔隐的嘱咐，将剑招拆开，错杂在一起，时而点、时而刺，时而忽的回旋上撩，时而又重新点出，没有规律，只是将一切做得熟练至极。

　　渔隐在旁瞧着，时不时点头微笑。待苏敏又舞了一次，才开口叫停。

　　苏敏立时止住动作，神情略带疑惑，眉目间又带着些许兴奋期待之意，现在尚未到结束的时候，但通常情况下，渔隐这么开口说话时，会教她其他东西。果不其然，渔隐折了一根枝桠，站到苏敏面前：“来，攻击我。什么时候你能攻到，什么时候这剑术便就告一段落了。”

　　这话入耳，苏敏神色一凛，手腕微抬，剑尖略略上移，凝重道：“渔隐大哥，当心了。”

　　她“了”字话音未落，剑尖已刺向渔隐臂膀，遭此一击，渔隐不慌不忙，肩膀微低，差之毫厘地避了过去。苏敏还要再下劈一记，剑脊就猛地一震，被渔隐纤细的枝条掠过，虽然不到抛下剑柄的程度，剑刃却也被荡开。这一下可是把苏敏搞得愣住了，她还没反映过来，肩上枝条就一触即退。这便是输得极惨了。

　　苏敏也不脸红，反正武道一途，她这刚学了三月的人能胜过浸淫武学数十年的渔隐一招半式，那才是奇了怪了。不过渔隐没用内力，速度也与苏敏相当，却仍然把她一招败了，不免让苏敏有点灰心丧气，迅速把那一点点刚刚膨胀的小得意戳破变扁。

　　“再来！”她抖擞精神，被荡开的木剑下划，反去切他大腿；渔隐却一抬膝盖，把剑又撞开去。苏敏一惊，脱口而出“耍赖皮！”但又立刻闭上嘴。

　　她若有所思的想，只要能赢，管他用什么招，好看有个屁用，遭遇了瑛姑那事，苏敏这辈子都忘不了，真到生死关头，她就是“懒驴打滚”、“裆下碎鸟”、“两指掏眼”都会用得毫不犹豫。这么一想，豁然开朗，她哼道：“再来！”

　　正所谓，武者养悍勇，书生催正气。

　　学武久了，那种身不由己、不知所措、浮萍无根的漂茫感就自然而然渐渐消退，取其代之的便是一股从剑术、吐纳、武学中养出的勇气！苏敏虽然小心翼翼，什么时候都以自己的性命为先，但倘若把现在的她搁到初时面对瑛姑的危险境地之中，她面对生死危难，一定会毫不犹豫寻找可以逃脱的生机，也有了对瑛姑出剑的勇气。习武习武，不就是习那在生死之中，可以掌握自己生命而不被他人玩弄捏打的一缕不屈吗？

　　两人以“木剑”相交，闷声阵阵，你来我往，远远看去还有一点威风，不过当事人都心里门清，这是指点多过比划，渔隐每次都会用苏敏使出的招数对付她，这就恍如用正确的东西对照错误的东西，里头有哪些需要更改，哪些需要转换，一看便知。在这样细致耐心的教导下，苏敏就是蠢笨如猪，也能收获良多，更逞论她脑子还算灵活，一来二去，心里便若有所思了。

　　“今天到此为止，明日继续。”渔隐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将枝条一丢。

　　苏敏“嗯”一声，脑子里还琢磨着那些灵活变化的招式，她朝自己的屋中走去，身形纤纤，却再无昔日弱柳扶风之态，反而带着一股勃勃生气，内敛不发，只在挥剑打坐时能觑见一二。

　　渔隐嘴角带笑，只觉不负此行。

　　苏敏对世事的懵懂好奇，对武学的渴求，对规矩约束的漠视，一灯等人不是傻子，他们起初只觉苏敏是个性格坚毅的寡妇，但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悖离他身处的朝代，经历的情态。可这些他们从未在苏敏身上看见过。

　　若说她是宋朝人，但她对宋朝事物一无所知，闻所未闻，碰见什么东西甚至会露出惊讶表情；渔隐掌推她臂膀，这对宋朝女人来说是可以绝食自尽的丑事，苏敏却全不在乎。侍从们虽然默不作声，但苏敏在熟练前不会穿衣穿裙，不会挽发做髻，这是瞎子都能察出的事情，侍从们怎么可能不报？但说她来自乡野海外，那也不对。渔樵耕读四人曾因苏敏参与一灯救人之事心存怀疑，仔细调查了一番，苏敏正是真切的宋人，她的履历也颇为凄惨，这才获得他们信赖。而苏敏又对那些她绝不可能知晓的有关江湖的大事一清二楚，甚至明白九阴真经的秘闻……

　　朱子柳和武三通不在乎苏敏，渔隐和一灯却熟悉她，因而不止一次这样疑惑自问。

　　——她究竟是谁？

　　而这一切，苏敏都一无所知。

　　她在得到喘息机会之后，几乎是下意识不愿意将一灯等人往坏处想，也是下意识有种“穿越者都不会被土著发现怪异之处”的莫名自信心，不过还好，一灯佛法精神，但在做和尚之前也曾是执掌一方的皇帝。王者大气，胸襟广博，只要苦海回头，为己所用，纵然是盗墓贼也予以信赖，不问曾经——这是数十年前段式先祖的气度，一灯自然只有发扬，没有鄙怯。他既然已经承诺，便不会再深究苏敏往昔，她性格带着天真，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等霍乱江湖的魔头，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问呢？谁又没有什么秘密呢？

　　渔隐自然也如一灯一般。他没有朱子柳的聪慧，也没有武三通的执拗，跟着一灯归隐更显出他对权利富贵没那么在乎；渔隐自然也是信任苏敏没有害人之心的。

　　如他所想，苏敏心心念念着的，只是求生，只是不会受制于人。

　　“真不知什么地方才能生出苏姑娘这样的人。”

　　他不禁感慨一句，这话渔隐曾说过，但此刻与那时的心境却极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