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武侠》梦若云

15、射雕英雄传15

　　苏敏静静地看瑛姑咽下最后一口气。

　　生离死别的场景，让她并不习惯，苏敏叹了口气，转身轻轻走出屋子。屋外晴空万里，碧波荡漾，清爽的空气驱不走满腔郁气。朱子柳正与渔隐说着什么，见她来了也没表现出遮遮掩掩的样子。

　　“我是在铁掌帮山下的一湾溪水中寻到她的，当时她半个身子浸在水中，狼狈不堪，神情恍惚，看见我时动手过了几招，就体力不支倒地不起了。我本想带她去医馆，但她却说要见师父……我看她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便将她带来。”朱子柳道，“我本担忧她身上有甚么毒物，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刘贵妃说甚么了？”渔隐急切道。

　　朱子柳略微踟躇，才缓缓说：“她满口喃喃着，‘裘千仞是杀我孩儿的人’！”

　　此话一出，登时寂静。

　　“渔、读”二人到底偏向一灯，他们心中并非对产下私生子的“刘贵妃”没有怨气，但瑛姑这话说得凄惶至极，身上伤口如何得来也算一清二楚。这么一来一回，一灯大师纵然佛法精深，也是自惭难消。他若知晓，不知会如何作为？两人相顾无言，朱子柳折扇轻摇，忽而道：“苏姑娘，你现下尚好罢？”

　　苏敏神情有些怅然，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概还好。只是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困惑，更带着茫然……我也不知道。”

　　朱子柳倒没逼迫之意，闻言便道：“苏姑娘好好休息。”

　　苏敏点点头，转身朝别处去了，渔隐欲言又止，憋得脸颊通红，朱子柳却道：“这须得靠她自己度过。”

　　朱子柳全然将苏敏的怅然充做目睹仇人身死的复杂难言，但她实际上并未有他想得那么纠结，不过也当得上一句“思绪杂乱”。

　　她走得远了些，看不见二人了，才伸手捡起渔隐掰下当剑刃的树枝，回忆着他手脚动作、肢体腾挪，似是而非地舞了起来。一边挥剑，一边思忖，时而忆起瑛姑蔑视的嘴脸，时而忆起她怆然涕下的神态，那拍击的一掌似乎又令胸口隐隐作痛，但死前的呜咽又在耳畔回荡着。她一时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时又唏嘘“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真是疯癫”，两个念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苏敏舞剑的手也慢慢沉重起来。

　　“我想这么多有甚么用呢？人都死了，无论是愤怒憎恨还是唏嘘怜悯，都无法再活转回来。现下她死了，我活着，就是这样。”

　　苏敏想得头疼，最终摒弃了那些繁杂冗乱的思绪，手中枝条朝前猛地劈下，树梢花朵终于无法忍耐，簌簌而落，满地落红缤纷，幽香四溢，只手中枝条变得光秃。她呆立半晌，忽然将枝条随手掷开，向一灯房中冲去。

　　她有意呼吸吐纳，脚步越跑越慢，最后变成徐徐地走动，步履轻而稳，神情也渐渐褪去躁意，沉静如水。待到了一灯房门前，她已经彻底平息内心波澜，心中极为宁和。

　　苏敏敲门两声，得到同意，推门而入。

　　一灯正坐在一只蒲团之上，闻声抬眼，二人四目相对，神情竟有几分相似的味道，皆是宁和而平静的。苏敏向一灯道：“请大师收我为徒。”

　　“阿弥陀佛，苏姑娘从心而想，从欲而为，此乃好事。”

　　苏敏有些失落，但也露出一丝笑意，“没得选吗？我是真心实意拜您为师。您是高僧，定然不会想什么‘女子不可’之类的吧。既然众生平等，那我为什么不行呢？”

　　一灯只是露出十分慈祥的笑容。

　　他没有讲什么禅理，也不说什么缘分因果，只是温和的说：“苏姑娘只是因这事产生一丝斩断红尘的心绪，却并非真正发自内心。我若应了，你后面醒悟，一定会心中有怨，又无可奈何。苏姑娘莫要慌张。你所目之物，既是真也是假，凡事虽无法随心所欲，但对于苏姑娘来说，无愧于心，便是最好。”

　　苏敏沉默片刻，才苦笑道：“您说得对。”

　　一时兴起，并不等于一生不悔。苏敏若入了空门，念经吃斋，她就真的乐意么？被一灯这样一说，她才有些恍悟，恭恭敬敬拜了一拜，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开口道：“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您，因我心中有私欲。曾经我用种种方法告诉自己，我是对的。但是终究无法释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灯微笑着，他面对苏敏的时候，像宽容的长者更胜于慈悲的和尚，“既然踟躇，那便不说。如果决定，那就坦言。”

　　苏敏抿唇道：“是。我这回要说——黄蓉和郭靖身上带着九阴真经，里头最后有一篇梵文写的修炼之法，可以叫您身上的伤在一两个月内就恢复得七七八八。我不说，是怕您问我如何得知，我心中有愧……现在我不怕了，若问起，我就回答‘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您是好人，总不会逼着我张口。既然如此，我怕甚么呢？”

　　正说着，苏敏轻叹一声。

　　她跟一灯聊了聊，只是随随便便地聊，讲一些自己的心情。一灯安静地倾听着，时不时用询问和宽慰继续话题。等苏敏心中的各种负面情绪或焦躁不安的猜测都消失不见，窗户外投射入昏黄而温暖的光，夕阳西下，从环绕着山谷的一处山崖缺口落下，消失不见。屋外已经有侍从点亮了灯火，微风吹不动布罩中的火苗，稳定的光线让整个房间充满柔和的气氛。

　　苏敏讲得有些口干，端起面前的白水饮了一口。水线直入肺腑，滋润着嘴唇咽喉。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向一灯道歉：“耽误您那么多时间，真是失礼，还望一灯大师不要见怪。”
　　一灯轻轻摇了摇头，他并不介意苏敏絮絮叨叨的自我剖析，只是温和的说：“日后有何不解之事，尽管来寻我。虽则我也许无法提出解忧之语，却也能作为聆听之人。”

　　“一灯大师，我看您和那些番僧似乎很熟悉，如果我有时间，可否来您这里学习梵语？”苏敏忽而道。她自然心中有着小九九，如果熟悉梵语的话，万一拿到了九阴真经，就能翻译出其中的奥秘了。这话她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但是满脸坦然之色——苏敏肯定一灯一定能够看出她的私欲，但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这是自然。”一灯答应了。

　　苏敏郑重其事地谢过了他，起身离开木屋。她向门口持灯的侍从姑娘点头微笑，向自己屋中走去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多月前种下的种子的位置，已经抽出了一截修长的绿色嫩芽。苏敏驻足观望，她之前早已把这心血来潮的举动抛之脑后，没想到竟然真的生长而出了。

　　也许这根嫩芽变成大树的时候，我就能回家了。

　　苏敏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她哭笑起来，原来自己从来没有放弃过能够回去的梦。但是这样也好，她认真地坚定了内心，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够回去。

　　她一定能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