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沧淮抱云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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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便是淮州的边界，三人已行至长草丛生处，不远处是一片滩涂，滩涂后便是江涛不断的沧江。
说好就要到达目的地，可这四周可谓是开阔辽远，看不到一座建筑，沈澜正纳闷，梵飞沧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
只见梵飞沧伸手在虚空做出叩门的动作。
此处看起来空无一物，照理是不会有任何声响的，可偏偏，随着梵飞沧的动作，一声接一声的“扣，扣，扣”响起，仿佛真的扣在门上。
那叩门声就像乘着波浪，一声一声，一起一伏向前方回响去，不多时，更神奇的一幕展现在沈澜眼前。
回声渐歇，梵飞沧面前的景物慢慢漾起水纹，一圈圈扩散开，眼前的杂草，滩涂，沧江都奇异地荡起波纹，波纹起伏越来越剧烈，倏地，在梵飞沧扣过的那一点化开一个小圆。
小圆里是暗红色木头一样的东西，沈澜正打算睁大眼睛再瞧个仔细，突然，以那小圆为中心，一层薄薄的水幕“哗”的一下飞快卷开。
眼前不再是那辽远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拱形的大门，大门两边延伸开灰黑色的墙。
沈澜猛地朝两边上下打量，脑袋差点掉下来，这……不就是一座城吗？！
墙倒是不高，但是看起来极宽，像两边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而眼前的这扇斑驳厚重的木门在梵飞沧面前自发打开，发出沉重古老的“吱呀——”声。
门里头漆黑一片，往前走几步又是一扇门。
这扇门进去后又有一道，同样自动开门，发出与上一扇门如出一辙的“吱呀”声。
门后又有门。
如此，梵飞沧一行经历了九道大门。
看来这堵墙除了宽，还十分的厚。
待两人外加一箩筐踏出最后一扇门，沈澜听见接连不断的“嗙嗙”的关门声，又恰好响了九次。
终于一片光亮送到沈澜眼前，他眨眨眼待适应之后方才看清面前事物，与先前看到的那堵长墙不同，这看起来就是一座普通府邸的门面，不过也是相当大。
抬头看，檐下门头挂着一块匾额，遒劲地雕着四个大字——“碧水云天”。
经历过刚才的震撼，眼前的这座大府邸就显得朴素许多。可是就是这乍看十分普通的样子，反倒让沈澜心中无端地生起敬畏。
尤其在匾额上的四个字中，头一个字就不认识的时候，沈澜的敬畏更甚。
这一路上三人都无话，叶勤朗早就憋得难受，突然发话道：“这扇门后就是我们的师门——碧水云天，你进去看过，想去想留随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梵飞沧有时候对管不住叶勤朗的嘴颇为烦恼。
两人带着沈澜行路一个月，早就离安平县十万八千里了，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孩子能去哪里？难不成再走上一个月将沈澜送回安平县让他继续忍冻挨饿，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会来的袭击吗？此话一说，不知道孩子会怎么想。
“我……无处可去，如果你们不能收我……我可以扫地，洗衣服洗碗我都会做……”沈澜想，说好是带他来师门拜师学艺，可他确是连学费都没法交，人家都说上学堂尚且要上缴十束脩，何况这里要学的是那些神奇的法术。
沈澜虽然只是单纯地替后路做打算，可听到梵飞沧和叶勤朗的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平心而论，小孩这段时间里不哭不闹，安静得很，能将就能凑合，几乎不用费心，眼下这央求似的话说出来就显得委屈巴巴。
梵飞沧敲了叶勤朗一眼，后者骚骚脑袋：“我不是这意思……”
突然，门“吱呀——”一声打开，梵飞沧收回看向叶勤朗的目光，一时不解。他还没动手，门怎么自己动了？
“你们磨蹭什么呢？”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沈澜探头去看，发现那门开了条大缝。
门缝不足一人通过，但塞个脑袋倒是绰绰有余，于是缝里排了一排脑袋，齐刷刷看向这边。
这副景象外人看起来是挺有意思的，可沈澜就无心去体会那趣意了，只因那四五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大师兄，你背上花花绿绿的是什么？”一个脑袋发问了。
“……你们先让我进去再说也不迟。”梵飞沧话音刚落，门后的脑袋齐刷刷地缩回去，门渐渐大开。
梵飞沧举步踏过门槛，沈澜也跟着一并通过之时，身上慢慢浮起一路带来的灰尘等，这些秽物浮上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等沈澜整个人通过地时候，身上就像被轻轻揭下一层薄膜，全身变得通透轻松起来。
叶勤朗早就跳进去和刚才只露出脑袋的几个人叽叽喳喳闲聊去了。
“你们怎么我们回来了？”
“郎师兄发现上层由波动，定是有人开了护门结界，这出来相迎。”
“别说这个了，大师兄带回来的那个，快让我好好瞧瞧。”
什么叫“那个”，沈澜心中有些不满。
那位郎师兄迫不及待地去扒梵飞沧身上的篓筐，其他人有学有样地也伸手去扒拉。
沈澜拼命稳住自己以防掉下去之余，还特别发现，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虽然与梵飞沧和叶勤朗的制式相同，却是水蓝色的。水蓝色的衣袍绣上白色的浪花纹样，与梵叶两人正好相反。
背上箩筐被直往下拉，本想直接去请示师父的梵飞沧被扒得无法，只能将箩筐放下，沈澜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
“都已经化成人了，怎么还这么急躁。”梵飞沧言语间带着无奈。
沈澜目前无暇去探究梵飞沧那句话到底有哪里不对劲，他现在已然被那几道充满野性的好奇的视线盯得不敢动弹。
小孩紧张得将背挺得直直的，有心向梵飞沧求救，然而他不敢轻举妄动。
叶勤朗则提着黑津侯先行离开，多半是他嘴闲，逢人就说沈澜的事只，见这方土地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
这下子，以沈澜为中心，里三层外三层，天上还飞一群的将这小娃娃围了起来。
梵飞沧也颇为苦恼地打量四周，明摆着全是来看热闹的。
要不是沈澜来不及从筐里出来，这会儿早就把拔腿跑了。此番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乖乖供人观瞻，没其它选择。
这些人清一色穿着蓝色制袍，聚在一起，宛如流动的水球。其中白衣的梵飞沧和大红大绿的沈澜就异常显眼。
这些来瞧新鲜的修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时不时对沈澜动手动脚。
“哟，还会躲！”一个企图去戳沈澜脸颊的女修惊奇道。
沈澜听了，心里气极，大活人当然会躲了！
干净的沈澜不再是安平县酒楼里那个讨人嫌的脏小孩了，看起来白皙水嫰，气色比以前好许多，脸上唇上透着淡淡的粉色，尤其是那双眼睛，有大又亮，很是招人。这摸样，任谁看了都想捏一捏。
“还别说，长得真俊嘿！”
“这袄子穿这么艳呐？”
“现在俗世间要过年了，你懂什么，这叫喜庆！”
“让哥哥摸摸头~”一个青年笑嘻嘻道。
沈澜下意识一把拍掉那人的手，说了一句：“不给摸！”
那人被拒绝反倒嘿嘿一笑：“真可惜。”
这时另一个人搭腔了，一个看起来和叶勤朗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道：“我懂他，你确实怪猥琐的。”
不理会那两人突如其来地拌嘴，原来那个郎师兄向梵飞沧询问道：“大师兄，你对他打算怎么安排？”
“他”即是沈澜。
梵飞沧思忖片刻道：“白袍子弟不得收徒，他的去向我不敢贸然做主。”
碧水云天的蓝袍弟子众多，一代接一代，最多已有三代师徒孙。然而白袍弟子，像梵飞沧和叶勤朗这样的，是不允许收徒的。
这样一来，有白袍弟子不得收徒的规矩在先，又有谁捡的人谁负责的不成文规定在后，师父在，代师收徒又不合适，只能请示掌门师父。
再者说，这孩子还有些特别之处……
两人这番对话间，筐里的十岁娃娃老早皱起了眉头。
其中看热闹的几个女修仍红着脸在旁边暗暗地盘算着什么，终于其中一个女修跳出来拿着一只沾了朱砂的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沈澜皱起的眉间点了一下。
红点精准圆润，这一手堪称绝技。
沈澜被这突然袭来的一手吓了一跳，眉头一松，面上显出一点可怜，在配上眉心一点朱砂。
还别说，真挺好看的。
和大红棉袄也很般配。
周围大大小小的修士不禁笑了，个别表情夸张的都要笑豁了嘴。
梵飞沧被这一闹也笑出了声，原本还稍显淡漠的脸孔一下子温柔不少。
碧水云天还真是一水的闲散修士，热闹看足了也不见有多少人离开。
时间不早，梵飞沧作势要重新背起箩筐，沈澜赶紧站起来爬出筐，用行动表示自己走。
这么长时间来，鲜少有走动的机会，乍一起来腿脚麻木，不甚灵活，走起路来软绵绵的一瘸一拐，沈澜强迫自己走得自然些。
郎途即“郎师兄”，见那两人要离开，便自觉地朝周围摆摆手：“都散了散了吧，人家都走了。”
那群水蓝色衣袍的人闻言也打算作罢，瞧完了新鲜也各回各处了。原本聚在一起的蓝袍弟子们一下朝四周散开，远处一看宛如打在地面的水珠溅出水花一般。
梵飞沧一手提着还放着绿棉袄的箩筐，另一只手牵着穿着红棉袄的沈澜，朝前走去。
被牵着手的沈澜有点害羞，许久没有被牵着走路了，这般照顾让沈澜心里涌起暖流。
正值傍晚，碧水云天的另一端是即将落下的红日，先前被袍上浪花纹晃了眼的沈澜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微一眨眼，那翻滚的浪花纹便与眼前红日重叠在一起。
沈澜看到了一个燃烧着白色浪花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沧淮抱云天（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