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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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枢。”
一道清越的声音跨过黑暗，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边，一如当年，是他身陷囹圄的救赎。
“三……哥？”刺目的光芒迸射进来，万千束缚于顷刻间消失殆尽，他猛然坐起身来，入眼一室清幽。
方才，竟是一场梦吗……
自额头沁出的冷汗沿着轮廓滚落，浸湿了衣襟，他微微喘着，仍心有余悸。
“见你睡的不安稳，便唤了一声。”玉衡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光芒。
他长舒一口气，无力地向后倒去，声音有些喑哑：“三哥，也许事情要比我们想的复杂许多。”
玉衡眸光沉了沉，却是冷声喝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神力竟枯竭至此，甚至险些伤及根本！你究竟……为何要隐瞒？”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已然薄怒的玉衡，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升起了暖意，连沉重的心情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他垂眸拉了拉被褥，轻声说道：“回来时不慎中了魔种的圈套，拼尽全力才保住这条命，原以为是因着前些日子四处奔波，神力耗费大了些，并未在意，也不想让——”
“愚笨！”玉衡气急，厉声怒斥道：“既耗尽了神力回来时就应先去休息，你竟还四处奔走，是想告诉所有人你好得很吗？需得你贪狼星君拼死才能战败的又哪会是区区魔种？我道你在凡界历练五载，应当大有裨益，竟不想仍旧毫无长进！”
从未见过玉衡发这么大的火，昔日张牙舞爪的贪狼星君也手足无措起来：“我就是想见见大家，没想那么多……”
他越说底气越是不足，到最后更是声如蚊蝇。
玉衡狠狠地闭上眼缓了一口气，再次睁眼时怒气已消了大半，却依旧僵冷地问道：“帝君召见后为何不立即回去？”
天枢愣住，却在触及玉衡风雨欲来的目光后浑身一颤，连忙回道：“破罐那性子肯定要闹上一闹，我这不是去安抚她吗？我又怕我那地儿又有谁去搅扰，干脆就跑三哥这儿避避风头。”
见玉衡紧蹙的眉心有了松动，他拉过玉衡的手，趁热打铁道：“三哥莫要生气，我保证，定然不会有下次了。”
玉衡盯着他的双眸看了看，确信他并未敷衍后，方才轻叹道：“罢了，你这逞强的毛病也并非一两日。不过你且应我，这次察探魔种之事勿再胡来！”
天枢闻言立刻痛表了一番决心，就差对天起誓了，玉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他多休息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待玉衡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的笑意骤然消失在脸上，眸中一片深沉，仿佛干涸枯竭的古井，无波无澜。
他分明可以就近去其他兄长的屋子里，为何会……
他似乎，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
九重天门是自九重天去往下界的唯一通路，此处终日雾锁云笼，霞光万丈。放眼望去，四根擎天柱高耸入云，上面雕镂的游龙栩栩如生。曾有传言曰，此乃洪荒时的九州神龙，被东皇太一困于柱中，以威慑四方，镇守天门。
而此时，一向冷清的地方竟热闹起来。
破军星君奉天帝之命下凡历练，故而其余的北斗星君皆来为她送行。
看着瑶光被各位兄长和二姐围了个水泄不通，天枢眼角上扬，笑眯眯地自嘲道：“啧啧……当初我去历练时都没这待遇。”
一旁负手而立的玉衡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我倒记得分明是你虚报时辰，让他们等了许久。”
天枢一阵心虚，摸了摸鼻子后干笑道：“我这不是怕麻烦嘛……”
玉衡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于是便转移了话题：“之前你所言之事是否写入交予帝君的手札中？”
他肃了肃神色，沉声回道：“嗯，只是帝君召我去时却未曾提及半句。原本我还尚有疑虑，但他又暗暗允我随破罐一起下凡，此事尚未定论，许是不想声张吧。”
玉衡点了点头，未再开口，心下却是思虑了一番，漆黑的双瞳中一抹凌厉一闪而过，消逝在幽深的瀚海中。
从好不容易方才偃旗息鼓的人堆中钻出的瑶光顶着一副忍悲含屈、一去不还的表情朝天枢一步一步走来，壮烈地说道：“小哥哥，我走了……”
他一脸嫌恶地摆摆手，不耐烦地回道：“去吧去吧，别耽误了要事。”
瑶光瘪着嘴，双颊鼓得通红，复杂地看了他两眼后，终于狠下心来，决绝地走向九重天门。
疾风呼啸，她孤身处于气流形成的巨大漩涡中，一身缃色襦裙纷飞，孤寂而无助，宛如折翼的蝴蝶决然地扑向烈火。
天枢眼角一抽，出声讥讽道：“惨烈得我都看不下去了，助你一臂之力吧。”
话音一落，他便挥袖劈出一道神力，毫不留情地将瑶光推了下去。
“啊啊啊！小哥哥你混蛋！我恐高啊……”瑶光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跌入了云层中，只余惊恐的尖叫声绕梁不绝。
他拍了拍手，吐出一口浊气，侧首对玉衡说道：“我们也走吧。”
玉衡颔首，二人向其余的星君一一道别后，也纵身跃出了九重天门。
与北天殿无时无刻不在变幻的景色不同，凡界的一切皆遵从四季更迭。
此时恰逢春风料峭的时节，山峦唤青，玉涧携着细碎的寒冰蜿蜒流淌，细枝上新发的木叶瑟瑟作响，伴着几声莺雀低语奏出婉转的笙歌。
狭窄却平滑的官道上马蹄声飞溅，稳坐于马背上的少女轻纱覆面，任缃色衣袂随风飞扬，裁剪出一抹明丽的弧度，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俏皮中又难掩英姿飒爽。
突然，她眸光一凛，提缰勒马后冷声喝道：“谁？”
周遭似寂静了一瞬，下一刻一道黑影骤然闪过，迅速穿梭于林中，身影忽隐忽现，极难捕捉，衣料摩挲的声音也同柯叶摇曳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难以分辨得清。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犹如清脆的银铃声于群山万壑间回荡开，却莫名地渗出了几丝凌厉与傲然，令人心惊胆战。
随后她扬鞭策马，追着那道黑影一骑绝尘而去。
待其离去而扬起的尘嚣散尽，繁密的林中方才走出了两道身影，一人淡漠疏离，一人明媚张扬，却皆有着超然脱俗的气韵，赫然是玉衡和天枢。
“刚刚那一刹我还以为她发现我们了。”天枢绞着耳边的一缕碎发，低声调笑道。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现那人，也实属难得。”玉衡弯了弯嘴角，略带欣慰地赞道，随即又话音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小瑶刚入凡界便被盯上，对方实力绝不简单。”
天枢挑了挑眉，讥讽地说道：“只要是天上掉下来的都当宝追着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货色。破罐既还有心思骑着马追，可见来的是个小角色。”
玉衡闻言微微一笑，却也出声提醒道：“不可大意。”
天枢佯装惶恐地深深一揖，这才嬉皮笑脸道：“遵命。”
玉衡笑着摇了摇头后兀自向前走去，天枢也抬步跟上。
二人明明走得甚是慢条斯理，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却于须臾之间已至十丈开外，鬓发与衣襟未有半分凌乱，依旧是仪态万方的模样。
西风残照，暮色苍茫。及至黄昏时分，瑶光方才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小镇落脚，跟着她疾行许久的两人也迈进了邻近的客栈。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朝在书着“日进金斗”的柜台旁拨弄着算盘、清算着账目的掌柜丢了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天枢扬声说道。
那穿了一身绣满铜钱花纹的湖绿衫，留着八字撇胡须的人瞥了眼钱袋，又抬眼打量着他们。
天枢觉得这贼眉鼠眼的掌柜眼神甚是猥琐，让他在目光与之相触的那么一瞬间感到一阵恶寒。
“二楼右拐，阿财带路。”他的声音略有些嘲哳，如同踩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的声响，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客官请随我来。”
突兀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湿冷的气息抚上天枢的耳根，吓得他大叫一声扑进玉衡的怀里。
阿财似也被他夸张的反应吓到，站在原地木讷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玉衡轻拍了一下天枢的背，以示安慰，天枢小心翼翼地将埋在他怀里的头抬起，偷偷瞧了瞧方才神不知鬼不觉地贴在他身后的阿财，见再无异动后才直起腰杆，手却依旧抱着玉衡不放。
玉衡垂眸狠瞪了他一眼，他却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玉衡无法，只得拖着这个累赘，笨拙地跟着阿财上了楼。
许是小镇本就偏远，往来行人并不多，打尖住店的更是寥寥无几。
此时店里空荡荡的一片，陈旧的木桌上被擦得锃亮，四腿木凳稍稍有些褪色，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木桌四周，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醇香，牵引出几缕醉人的气息。
玉衡停下脚步，闭目轻嗅后问道：“可是酿了酒？”
“好灵的鼻子，昨日方才封的口。”回话的是掌柜，阿财回首看了看玉衡，又转身继续带路。
玉衡了然地笑了笑，亦不多言，只踱步跟了上去。
木梯似有些松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开，连天枢也正经起来，自觉地松开玉衡，拾阶而上，步伐也不禁轻盈了许多。
“就是这儿了。”行至转角，阿财指着房门开口说道。
玉衡颔首道谢后便推开门，抬步迈了进去，天枢扭头偷偷瞥了眼正欲转身下楼的阿财，恰见他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像是未休息好留下的。
在阿财回望过来时，天枢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跟着玉衡进了屋子，顺手阖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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