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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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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胸靠着门听了一会儿,待外面的脚步声消失,又随手设了个结界,方才走到玉衡旁边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倾了一盏凉茶,施法温了温后,谄媚地笑着递给了玉衡。
玉衡接过茶杯后将其抵至唇边,随口问道:“看出来了?”
天枢勾唇一笑,桃花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泽:“掌柜热衷于钱财一事?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玉衡轻抿了一口温茶,微微笑道:“这是其一。”
他愣住,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歪打正着?”
玉衡也不管他,只冷声解释道:“此处生气稀薄,且依你之言,那小二并非活人。人生四戒,酒色财气,可凡人仍旧趋之若鹜,故而四物必会沾染上生气。借财与酒上的生气来掩盖死气,当真是好算计。”
刚刚踏入此地时天枢已觉得不太对劲,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又封住了自身的神识,在阿财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时他便感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那是死物才会有的死气。
于是他佯装被惊吓扑进玉衡怀里,实则是传音给玉衡。至于之后并未撒手……
谁叫三哥的怀抱那么香?要是没人看着,他都想多蹭几下了。
“破罐可选了个好地方啊。”天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眸色却愈发阴沉,又接着问道:“难道这掌柜……”
“未必。”玉衡琢磨了片刻,方才沉声说道:“‘昨日方才封的口’,分明是在提点我们,这局在昨日便已布下,对方打算瓮中捉鳖。”
天枢眼角一跳,小声提醒道:“三哥,我们不是王八……”
玉衡默然,旋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道:“那狼入虎口?”
他面皮一抖,干笑了几声后说道:“你还是别学五哥——”话音在他触及玉衡幽邃的目光时戛然而止,他只好委屈地转移了话题:“如此说来,那长得獐头鼠目的掌柜与那边竟不是一伙的?”
玉衡摇了摇头:“此时定论尚还早了些,若他所言不虚,那么九重天里恐怕藏有魔种。”
在破罐下凡前就设好圈套,早时林中那个黑衣人的现身大概也是为了引她到这个小镇而已。思及此,天枢暗暗心惊。
“原本还道对方派小角色来献丑,竟不想自己的底细都被人家摸透了。”他嗤笑了几声,语气徒然冷峭,狠戾地说道:“我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有何能耐,敢吞下我这头狼!”
之后的几日里,天枢就尾随瑶光在这小镇上四处查探,而玉衡则单独行动,傍晚时于距离客栈有一段距离的拐角处汇合,伪装成一起游玩归来的样子,用过晚膳后再回到屋子里互通消息。
因着屋子里设有结界,两人倒也不怕他人窃听。
这日刚一进屋,天枢立刻揉着通红的眼睛趴倒在了床榻上,大声哀嚎道:“累死了!”
玉衡弯腰拾起从他怀中掉落的书,抖了抖灰尘随意翻看了几页,啼笑皆非道:“看了半日的闲书也会累?”
天枢悄悄瞅了眼玉衡手中的书,忙赔笑道:“今日破罐一直呆在书斋里,我便随手挑了本跟着她打发打发时间。”
玉衡似是而非地笑着,将书递给了他,并随口说道:“看来她也察觉到了。”
“跟了我那么久,当然得放机灵点儿。不得不说,现下这情形,伺机而动才是上策。”他接过书,暗暗松了口气,又大言不惭道。
玉衡看了他一眼,严肃而疑惑地问道:“你们是被人算计了还坐得住的人?”
天枢:“……”
见他语塞,玉衡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凝重地说道:“还是我去看着她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从玉衡一向八风不动的面容中读出“真怕一次折了俩”的意思,于是他再次保持缄默。
玉衡亦不再言语,踱步至书案前落了座,手指在虚空处一划,微微泛黄的宣纸便稳稳地落在了书案上。
他执笔蘸了些墨后,就开始写将呈给东皇太一的手札。
天枢见状心中大喜,忙将被褥拉至头顶处,悄悄地从怀中掏出另一本书来侧身细看。
幸好方才是那本书掉了出来,若是这本……
看了看书中香艳的描写,天枢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心中却窃笑不已,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待他意犹未尽地将书翻了个遍,掀开被褥透气时,才觉屋内已燃起了烛火,摇曳的光芒撑起了一片昏黄,玉衡的影子被印刻在墙上,显得落拓而苍凉。
这样的三哥,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记忆回溯初见时的那一刹那,似姹紫嫣红尽数凋敝,如清冷剑光斩断喧嚣,万千繁华皆归于他的每一寸眉目中,藏于那一袭不染纤尘的白衣中,淡然之下是惊心动魄的汹涌,令人一眼便沉沦,再无法忘却。
天枢有些愣忡,有些迷惑,却也有些了悟,当初自己为何如此想方设法地亲近三哥——
也许是觉得,那般风华卓绝之人身上,不应有着寂寞的气息。
许是他此时的目光太过灼热,玉衡侧目看来,目光交错的瞬息,天枢呼吸一窒,旋即又泰然自若地转移视线,笑着说道:“我去端些点心。”
说罢他便翻身下榻,稍稍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角后蹿出了屋门。
一溜烟地跑到一楼,恰好见着掌柜正持着酒提沽酒,他顿了顿,随即蹑手蹑脚地行至掌柜身后,然后猛咳了一声,吓得掌柜手一抖,刚刚舀起的酒洒了一地,有些许溅到衣角上,顷刻间为湖绿色衣衫添了几笔浓墨重彩。
“对不起,对不起!”天枢惊慌失措地道了歉,又连忙拍了拍掌柜被打湿的衣角。
掌柜毫不客气地扯过自己的衣角,本就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天枢觉得他似乎是翻了个白眼。
“有何事?”
依旧是如鸦鸣般嘶哑的声音,如同砾石摩挲着耳朵,天枢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喏喏地说道:“一碟红豆马蹄糕和一碟蜂蜜桂花酥。”
掌柜似乎噎了一下,目光愈发阴暗,一字一字道:“戌时已过,小店不再提供膳食,要吃自己去庖屋做。”
话音一落,他便转过身去继续沽酒。
天枢一愣,冲他的背影呲了呲牙后拂袖朝庖屋阔步走去。
庖屋位于这间客栈的东厢处,夜幕低沉,万籁俱寂,月华如薄纱般倾落在柯枝上,斑驳了尚还稀疏的乌叶,自窗棂望去,微暖的烛光斜斜地照出,似为墙角的几块鹅卵石沾抹上一层极淡的胭脂。
他的心却徒然一凛,唇角的笑意也散去,仰首看了看天边的弦月,提步走了进去。
阿财正蹲在灶台处生火,听到脚步声抬首望了一眼,即使是见到天枢也未有丝毫的意外,而是低下头,继续盯着烧得旺盛的火苗。
天枢不以为意,走到他的身边后俯身问道:“掌柜让我自己动手,食材放在哪里?”
他拿着木柴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平淡地回道:“客官请随我来。”
跟在阿财身后,天枢上下打量了一番。
似乎是刚刚坐在灶火旁,阿财的周身变得有些温热,死气也被掩了过去。
当阿财停下时,天枢佯装不察,径直撞了上去,在阿财转身扶住他时,他浑身止不住地一颤。
森冷的寒意从两人相触之处侵蚀进他的身体,虽于他而言并无甚大碍,但不可否认的是,这般危险的感觉,他已许久未曾碰到。
连神躯都无法抵御的东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越想越心惊,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只慌忙挣脱阿财的怀抱,轻眨了一下桃花眼,娇嗔道:“登徒子!”
面对眼前这风情万种,极具诱惑的“尤物”,阿财不为所动,依旧一板一眼地说道:“就是这儿了。”
天枢也收起造作的姿态,微笑着道谢后动手挑拣起食材。
所幸他在历练时也常常风餐露宿,厨艺也掌握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掌起勺来也像模像样。
待糕点都出锅后,他各尝了一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端起热气腾腾的糕点回了屋。
“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刚一进屋,玉衡便开口问道。
他走过去将两碟糕点放到书案上,愠怒地回道:“那吊眼掌柜让我自己动手!”
说罢他顿了顿,又执起竹箸夹了块蜂蜜桂花酥,献宝似的递至玉衡唇边。
玉衡皱眉看了看,别扭地将头偏向了另一边,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天枢穷追不舍:“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三哥就吃一个试试看?”
玉衡微微转头又看了一眼,却仍旧紧抿着双唇。
天枢隔着书案将身子撑起凑近了些,面带委屈地继续哄骗道:“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