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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番外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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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昭通第一次给百里绪搭脉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他想跟大家解释,百里姑娘并没有染上时疫,但百里姑娘的眼神分明是叮嘱他别乱说话,本来想单独问清楚,可尔芳说姑娘睡下了,明天自会传唤,昭通只得退下,开了副中和的药,亲自配药亲自煎。
第二日,待到公主和公子走后,百里绪方才传昭医官来诊脉。休息了一夜之后,她的精神不错,还没等昭通说话,百里绪先行发问:“昭医官,我的病可好些了?”
“请姑娘恕罪,昭通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百里绪觉得好笑:“为什么?”
“因为……”昭通看了一下,屋内并无旁人,“因为姑娘没病。”百里绪顿了顿,并没有否认:“昭医官医术精湛,为人诚恳,到让我十分惭愧了。”
昭通很紧张,他不知道这话该不该接。
“如你所见,公主得知我染上时疫,很开心地撇下我去了临淄,昭医官在王宫多年,听过看过,这说明了什么您应该明白。”
确实,公主不喜陪嫁,早在她遣散陪嫁婢女的时候昭通就看出来了,百里绪如果嫁过去,不仅要忍受公子的冷落,或许还不得不面对公主的敌意。百里姑娘的为人大家伙都知道,昭通自然也不愿意她受委屈。
“姑娘放心,下官明白,姑娘身子未愈,还请多多休息,下官去给姑娘开药。”昭通退出门外,叮嘱婢子们道,“姑娘生病,旁人还是少见得好,你们也多多留心,且不可将消息传了出去。”
婢子们听了昭医官的话,更加相信百里姑娘得了时疫,哪里还敢靠近,都戴着面巾躲得远远的,唯有尔芳和昭通每日得以近身服侍。
昭通是男子,除了诊脉,其余时间都不得入内,他每每将药膳做好,尔芳送去给百里绪时,他都会附上一根竹简,上书今日药膳的药性及需要注意之事,百里绪全都听从照做。
送嫁队伍离开召里快半个月了,百里绪想着公主与公子已经成婚,新婚期间公主心里只有公子,一定会忘记她的,那么她就可以在召里安心地住上一段时间。
难得的清闲,百里绪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桌子上却空空的。按理来说,每天这个时候药膳和竹简都已经送到了,何以今日连尔芳都不见了踪影。
百里绪走出屋子,准备去小厨房看看,中午没有吃东西,还真有些饿了。可她马上就发觉不大对劲,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百里绪心下疑惑,去了尔芳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好几个丫环横七竖八地倒在床榻上,一个个捂着肚子,表情十分难受,其中就有尔芳。
“这是怎么了?”
见百里绪过来,尔芳挣扎着起来:“姑娘,您还病着,怎么能来这里?”
“我没事了,你就别担心我了,倒是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婢子也不清楚,午饭过后没多久,大家都说肚子疼,又拉又吐的,还有几个身体弱的根本动不了。”尔芳断断续续地说着,脑门上不停地冒汗。
“昭医官呢?他怎么没替你们诊脉?”
“昭医官好像也病倒了。”
“我去看看。”
百里绪离开丫环们的房间,直奔昭通的屋子,此刻只有他能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像尔芳说的那样,昭通也卧床不起,见百里绪来,想起身又起不来,只得拉了床被子将自己埋进去。
“请公主恕罪,下官不能起身行礼。”
百里绪一把拉开被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能跟我说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昭通肚子疼得蜷成一团,也顾不上难看不难看,咬牙切齿地道:“下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因此所有人都上吐下泻,甚至出现了昏迷的症状。”
百里绪有些担心:“难道有人下毒?”
“这个下官不清楚,估计还得等大家好了之后才能查得出来,下官有个方子,可如今已无人前去抓药。”
“我去。”
昭通有些犹豫:“姑娘千金之躯……”
“别废话了。”百里绪直接打断了昭通的话,“救人要紧,赶紧将方子说给我听。”
“神曲六两,半夏九两,茯苓九两,陈皮、连翘、炒莱菔子各六两,在配些山楂和麦芽,大火煎煮半个时辰,再文火煎熬一个时辰方可。”
百里绪拿笔一一记下:“我知道了,你们等着我。”
天快黑了,昭通方才看到百里绪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他挣扎着起来迎接:“请恕下官不能走远,只能在此恭候姑娘。”
百里绪连忙伸手去扶:“你身子不好,怎的出来了?”
“姑娘太久没回来,下官担心姑娘,而且已经有好几个身子弱的撑不住晕过去了。”
百里绪有些着急:“那我得赶紧去煎药。”
“下官陪您去。”
百里绪没管那么多,大步迈向小厨房:“你要是撑得住就自己慢慢挪过来,我先生火。”
昭通扶着栏杆慢慢移。
百里绪不像是世家女,生火、煎药居然都会,昭通有些惊讶,不过更惊讶的是锅里的药。
“为何只有一个人的分量?”
“我跑遍了城中所有的医馆和药铺,只找到这么些了,本来还想着请位医者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城中好多人都得了这病,有人说是因为卫国时疫地的禽畜流到召里,大家伙吃了之后生病的,医者忙不过来,很多药都没有了,我找了四家店铺方才配齐这一副药。”百里绪擦擦汗。
“不是有人投毒就好。”昭通默默念道,“那这副药先给谁喝呢?”
“当然是给你。”百里绪头也没抬。
听到此话,昭通很感激地看着百里姑娘。
“你吃了之后,赶紧去山上采药给大家,我可不认得这些药材。噢,还有,你好了之后也出去帮忙看诊吧,城中的百姓正缺医官呢。”
昭通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本以为姑娘是关心下官,原来我想多了。”
百里绪听了这话,默默地偷笑,加快了扇扇子的速度。
大家的病好了,百里绪的病也好了。但夏日暑热,百里绪胃口不好,平时都是昭通按时令做些清口的小菜,百里绪方才吃上几口。
一日,尔芳端来几个小菜:拌瓜丝,炸鱼片,水蒸蛋,烫豆乳,百里绪只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今日的菜品油腻了些。”
尔芳道:“姑娘的嘴都被昭医官养坏了,婢子们的厨艺都不能入姑娘的口。”
“也不怪我馋他的手艺,他晓得夏热解暑,冬凉暖身的法子,做的菜品又精致,换做是谁都喜欢。”
“听姑娘这话,昭医官的手艺还真是稀罕了。”尔芳嗔道。
百里绪点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也总缠着他做小点心来吃,还好意思笑话我?”
尔芳笑笑。
“昭医官今日去哪了?”
“他出去采买了。”
“何时出去的?”
“大概,辰时左右。”
百里绪算算,已经快三个时辰了,如果仅是采买应该早就回来了。
尔芳道:“或许,昭医官出城去采药了。”
百里绪皱了皱眉,最近城中正在征兵,如果昭通未携带周王室的通关文书,很有可能被募兵处的人抓走:“你去看看昭医官的通关文牒在不在。”
尔芳回来的时候,手上攥着的正是昭通的通关文书,百里绪顿时紧张起来:“你赶紧带人出去找找,若是找不到,就去募兵处打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昭通还是下落不明,百里绪有些着急,在门口院子不停地来回踱步。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姑娘,找到了,昭医官确实在募兵处。”
“为何不把人带回来?”
“募兵处的人说不知道有什么王室陪嫁随从,不认咱们的通关文书,还说咱们假冒贵族,要告到侯府去呢。”
“他们只是吓唬吓唬你,要是真告到侯府去还好,你没有说咱们就是几个月前姬芾公主的人吗?”
“小的说了,可他们说公主早就去了临淄,不可能还有人在召里。”
百里绪暗叫不好,当初公主走的时候确实万民皆知,但他们留下来的消息却没什么人知道,更没有人认得她。
小厮又道:“姑娘,募兵处的人还说了,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具体去哪却打听不到,或许是要去打仗。”
募兵处这样急着拉壮丁,不是去打仗又是为何?明早便出发,说明战况十分紧急,昭通不懂武艺,若是去了前线,生死堪忧。现在去临淄找公主要凭据肯定是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找召里的县尹,请他出来作证。
“你赶紧去趟县衙府,找县尹要凭据,我们住在驿站,他一定知道。”
小厮得令,赶紧奔县衙府而去,可是一直到后半夜才回来,说是县尹喝醉了酒,神志不清,一时半会恐怕不能去募兵处要人。眼看着天就要亮了,百里绪第一次为一个人紧张。
“这样,你们去几个人,哪怕是抬也要将县尹抬至募兵处。”百里绪想了想,觉得不妥,“还是我同你们一起去,此番得罪了县尹还得我亲自赔礼才是。”
一行人匆忙出发,光是对付县衙府兵就花了好长时间,等到了募兵处却被告知他们已经出城。
尔芳从未见过百里绪这样心急,他们载着县尹,赶着马车出了城。士兵队步行,走得不快,总算在城东三里处追上了。
“杨将军请留步!”百里绪站到了队伍最前面。
“你是何人?”领队杨将军不识来人,并不下马。
“妾乃姬芾公主陪嫁,姜还公子室人,百里氏。”
杨将军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生疑:“公主一行早已入临淄,为何尔等身为宫人陪嫁,却在召里?”
“将军有所不知,早日,妾病倒于召里,并未同公主一道入侯府。”
杨将军再仔细一看,眼前人虽为女子,立于战马之前,面不改颜色,神不败于将领,此等气质非王宫世家女莫有,乃翻身下马,问道:“姑娘可有周王室的通关文书供杨某一阅?”
尔芳呈上文书,县尹大人醒了,从马车上下来,见百里绪便问道:“百里姑娘,这是何地?下官为何在此?”
听到县尹自称“下官”,文书上也确有周天子亲印,杨将军才拱手见礼:“不知姑娘拦停队伍有何贵干?”
“昨日妾的一名医官未带文书,被募兵处的人当作细作抓走了,还请杨将军卖妾一个人情,将他放了。”
“既是误会,杨某定当遵命。”说罢,杨将军唤小兵将昭通带了出来。
“姑娘,下官让姑娘费心了。”
百里绪点点头,昭通退至她身后:“多谢杨将军。”
“无妨,杨某还急着赶路,就不送姑娘了。”杨将军重新上马,队伍继续前行。
县尹还有些迷糊:“姑娘?刚才发生何事了?”
百里绪摇摇头:“大人,您今后还是少喝些酒吧。”
县尹晕乎乎的,尔芳窃笑,昭通再次拱手见礼:“昭通不好,让姑娘多跑一趟。”
百里绪摇摇手:“我得回去睡会,你给我做份虾仁蛋饺百合粥当做赔罪吧。”
回到驿馆之后,昭通直接进了小厨房,跟虾仁蛋饺百合粥一块送进百里绪房间的还有一根竹简,上书今日药膳所用药品:当归。
在驿站一住就是小半年,昭通每日递竹简的习惯却一日都没有中断,除了写些药膳,他还尝试着写点药材,画上小样,注明药效,百里绪也乐得每日学些药理,可近几日,百里绪发觉有些不大对劲了,于是传唤昭医官诊脉。
“前日是使君子,昨日是红豆,今日是相思子,昭医官你想做什么?”百里绪将手伸出去,闭着眼睛问道。
昭通把脉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姑娘,下官没有,没有……”
“你胆子很大,我可是公主的陪嫁媵妾。”百里绪淡淡道。
昭通将头埋在地上:“姑娘恕罪,昭通无意冒犯。”
“这里没有旁人,你想说便说吧。”
昭通看百里绪仍然闭着眼,胆子大了些,道:“姑娘,年关将至,下官只希望姑娘好好的,下官无意冒犯姑娘,若下官失礼,还请姑娘责罚。”
是啊,年关将至,自己就算再生病也还得去临淄拜见公主和公子,想到此处,百里绪不禁皱了皱眉,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在为自己考虑。
“你,关心我?”
“下官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觊觎姑娘,下官只想姑娘能按自己的心意活,若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愿为姑娘分忧。”昭通说得恳切,可百里绪不敢睁眼直视他。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退下吧。”
昭通知道她需要些时间考虑,驿站还有这么多丫环仆人,他不能替她做决定。
时隔半月,昭通突然收到了百里绪的竹简,上书简单的两个字,是一味药名:合欢。
就在那一天,百里绪遣散了所有奴仆,叫他们自行回去过年,仅带着尔芳和昭通踏上了去临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