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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回目 我是放回池中的鱼 ...

  •   不管世人多么称赞师傅的爱国忠君,实则君主是对师傅有了顾忌,自师傅从晋国回来,君主赏他归乡休养之后,就再也没有召他回宫。师傅看似乐得清闲,但我猜他心里一定很难受。
      故而我有问他:“君主这般对你,可曾后悔回来?”
      “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又不是外人,你就摸着良心说。”
      师傅想了想道:“那时天寒地冻的,倒是真不想那个时候上路。再说太子……晋侯又遇到些事情,憔悴得很,他于我有恩,那种时候抛下他总是不仗义。”
      我很无奈的说:“师傅呀,你就直说你不想离开。”
      师傅摇摇头,笑道:“只想过离不开,但从未想过不离开。”

      师傅近来身子不大好,可能是牢狱,也可能是那时的一场大病,更可能是他冒着风雪回到楚国,终归是落下了病根,现在已甚少抚琴,只半倚在榻上指点我几句。
      太子寿曼即位后这三四年,晋国一直不安稳,身侧的秦国背叛,联合狄人攻晋。而晋侯当真威风八面,先是火速大败了狄人,再是一步步重创了秦国。每听闻晋国的捷报,师傅总会挂着笑意。若是诸位看官见过师傅那种神情,就会知道我说师傅生得好看并不是在吹牛。那笑,眉眼舒展着,嘴角翘着柔和的弧度。真真是和他的琴声一般,识得一次,便想有第二次,第三次。
      这也是我总爱听师傅讲晋侯的故事的原因,因为提起晋侯,师傅便会有那般神情。
      今日又在外面听闻了一些,晋侯战场上的英勇事迹,我便又转述给师傅。
      “真想见见晋侯的英姿啊。”我说。
      师傅笑出声来:“他是个会撒娇,还会哭鼻子的小鬼,你见了会失望的。”
      先不提晋侯说来和我差不多大,师傅叫小鬼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听着“哭鼻子”我登时来了兴趣。谁知这并不是一个开心的事,而我更不知的,这是最后一个故事。
      晋国,景公十八年,冬至
      自那次雨夜后,大抵是得到了宣泄,也可能是怕寿曼不高兴,钟仪并不时常将楚国挂在嘴上了,看着在东宫内也生活得自在快活。寿曼照常去帮身体不大好的父君处理政事去了,钟仪在院里练琴。寿曼偏好着那半阙曲,弄得钟仪都没机会弹别的,于是只能私下里练练其他,免得自己弹腻味。
      突然就有晋公身旁亲信的宫人来宣旨:说他不忘故旧,不弃根本,敏达忠信,望托予其重任,代晋国向楚国表示求和之谊。宫人见他楞在那,不满地问:“你不高兴吗。”钟仪连忙领旨谢恩。
      只是太过突然,怎么可能不高兴。
      但想着,好歹过了今天,与太子寿曼好好道个别,明天一早再上路。谁知宫人催得这般急,要求即刻启程。“你该没什么行装,随便收拾一下,宫外有马等着。”
      钟仪感觉到一些不寻常。说来寿曼最近事务越来越多,而晋公露面鲜少,晚间为寿曼抚琴时,寿曼话也少了,就是总要靠在他身边,像个被冷落的孩子,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换回了楚国冠服,拿琴匣装了桐木琴背在背上,的确没什么行装。出宫路上,问宫人关于太子寿曼的所在,宫人只说是在与君主议事。
      他该是知道的吧,钟仪想,若是不能见上最后一面告个别,实在太过遗憾。
      但被宫人催促着,一路便已出了宫闱,在沿着墙一段不远的路尽头,有两匹马等在那,其中一匹看似驼着重礼。“就这样了吧。”钟仪心下想,却总是忍不住要向宫门看去,但渐渐也已行至一半。钟仪叹了口气,不再回头。
      墙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唱声,熟悉的半阙曲,男子的嗓音清亮,却渐渐有了低沉的抽泣声。
      而墙外钟仪却渐渐眉眼舒展,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希望这段路长得没有尽头。

      我也希望这段路能长得没有尽头。
      师傅自那之后,身子愈发的不好,缠绵病榻三月余,某日给我说,他想喝粥,我连忙去找大户人家讨了一小块肉,想给他熬一碗瘦肉粥。但等到粥熬好,我端到师傅床边时,才发现师傅竟已不在了。
      而又过些时日,晋侯上位的第五年,我辗转从乡绅手里,收到一个小木匣,说是一定要交到我师傅手上,我神情古怪的看着他。而乡绅表示,他只是受人之托传个话罢了。
      我打开木匣看了一眼,是一支竹笺,上面写着晋国的文字,我再一次神情古怪的看着乡绅,乡绅摇头。我只得去寻一些告老的官员,试试他们能不能看懂。
      几经周转,等终于译过来,惊得我差点跳上房顶。上书:
      “四壤皆定,歌舞升平,能饮一杯无。寿”
      当晚辗转难眠,将师傅提起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隐约知晓了些什么,却又都懵懵懂懂。半夜里实在熬不住,翻身起来,对着那竹笺,又是发了许久的呆,最终还是不忍告诉他,提笔写“不忍离之,归之安之”。
      反正再也见不到了,仿着师傅的字迹和口吻,让他认为,师傅只是不愿离开故乡,总比得知师傅患病去世的消息要心里好受得多。将回笺封回木匣,准备明日一早,到师傅坟前将晋侯的信笺烧去。
      可终归世事无常。
      又一年后,我不知该庆幸师傅走得早,未见此局面,还是说,是我犯了天大的过错。

      册载:
      “晋厉公六年,籍郑叛晋附楚由,攻伐楚国,流血漂橹。楚共王为箭伤眼,楚军大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回目 我是放回池中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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