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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欲翻旧账风云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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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虞脸上的不解不似作伪,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江慎初和顾珩之。
江慎初拿不准他是真的不知,还是另有隐情,便继续试探:“是常春儿常班主让我来找你的,你放心,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你不必担心仕途会因此受到影响。而且,我家与江家交好,若是展兄有意,我可向江相公引荐你。”
听江慎初说到常春儿的时候,展虞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可一提到江相公,展虞就不可避免的心动了一下,但他还是警惕:“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江慎初拿出身上佩戴的蟠螭玉佩,这块玉佩背面篆刻了他的字:“你拿着这块玉佩进江家门,必然不会有人拦着你。”
展虞看这二人穿着打扮,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但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连江相公府的门路都走得通,实在是令他震惊。
他颤颤地伸手,接过玉佩,然后看向江慎初。
江慎初笑道:“现在可以说一下《折扇记》了吧?”
展虞问:“你……你们想知道什么?”
江慎初看着展虞,敛了笑容:“这处戏,是你自己写的?”
展虞犹豫了一会儿,点头:“……是,郎君有什么问题吗?”
江慎初:“那里头的故事,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人家说的?”
展虞这时候也有点回过味来了,这位郎君问这话,倒不像是神交已久的戏迷,更像是京兆尹衙门里查案的推官。
展虞有几分不悦,道:“自然是我自己写的。”
“你可记得里头杜致远和林慕兰一同赏月的那一段?”江慎初问。
展虞对答如流:“自然是记得,郎君喜欢这一段?”
江慎初颔首:“这一段写得好,将杜致远心里对林慕兰的喜爱和对功名的渴望刻画得很生动,只是在唱词上,我有一点不懂,想请教展郎君。”
展虞额头上冒出了点汗:“请,请说。”
“哎呀。”江慎初笑得眼角弯弯,“我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这段唱词了,要不还是请展郎君把这段唱词再同我复述一遍。”
展虞避开了江慎初的目光,然后,他捂住了肚子,低下头:“唉哟……不行了,两位郎君,我忽然腹中绞痛,得去一趟茅房,怕是不能继续和两位郎君讲戏了。等两位郎君下次再来,我必备上酒菜,洒扫以待。”
说完,展虞就捂着肚子、弓着腰出了门,他手上还不忘紧紧攥着江慎初的玉佩。
江慎初挑眉:“我第一次见有人能肚子痛的这么突然、这么恰到好处,而且还能在腹中绞痛的时候,气都不换的说这么长一段话。”
顾珩之无奈地摊摊手:“看来,江大人的玉佩是有去无回了。”
江慎初不以为意:“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只是我忽然想起,他去茅房去得这样匆忙,似乎没有带手纸。”
顾珩之:“……江大人的担心,很有道理,你要不要给他送去?”
江慎初噗嗤一笑:“不了不了,他看到我,怕是以为我来讨玉佩,说不定会被我吓得掉进茅厕里,这可就不美了。”
顾珩之和江慎初并肩往门外走,顾珩之道:“这展虞十有八九不会是写《折扇记》的那人,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
江慎初答道:“无事,即便展虞不是,但常春儿给出来的名字和住址都不是假的,那人既然以展虞作掩护,就算不是展虞的熟人,也应当是认识展虞的人。汴京城下春闱的读书人圈子没有多大,有心要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江慎初顿了顿,眼珠子转了转,又道:“再说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也不排除那人就是展虞,只是有心诈我们。”
顾珩之点头,目光扫向门外,却发现宁韶站在外面。
宁韶笑着对江慎初和顾珩之打了个招呼:“我来替展兄拿手纸。”说完,他便侧身进了展虞的房内。
江慎初和顾珩之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一齐向外面走去。
待离开了这里,顾珩之方道:“江大人不妨从那个宁韶查起。”
江慎初笑了:“可不是得先从他查起,这位宁郎君也太小气了,不就是拿个手纸嘛,还非要跑到展虞的房间里拿。拿就拿罢,到门口站了半天,还不进去,听墙角听得真是欢快。”
顾珩之也乐了:“其实我倒是有点奇怪,茅房里一般不都备得有手纸吗?”
江慎初挤眉弄眼地一笑:“谁知道这里的茅厕备不备手纸呢?像顾相公府这样富贵的地方,自然会在茅房里备上手纸。可像这种几人合租、共用茅房的院子,里面备不备手纸就不一定了。像蓬溪县衙门,就是我上任以后,才开始在茅房里备手纸的。走吧,顾郎君若是得空,先随我去瓦舍里找常春儿。”
常春儿自然是见过写《折扇记》的那个人,若那人真是宁韶,带着常春儿去开宝寺附近走一趟,就能把这桩公案了结。
可江慎初的好运气似乎到了头,他到瓦舍时,却被告知,因为国丧期间禁止奏乐,常春儿已经不在汴京,据说是南下做买卖去了。
江慎初和顾珩之又打听了一圈,可常春儿都走了有好几天,整个班子也都带下去了,除了常春儿,也没人知道写《折扇记》的那位到底是谁。
常春儿的死对头花娘朝江慎初抛了个媚眼,勾着他的手臂道:“《折扇记》这出戏我也看了,词曲老辣,起承转合都漂亮得很,写这个戏的先生,肯定是个老手,也不知道常春儿那厮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运气,什么好事都让他赶上了。”
江慎初一边艰难地把手从花娘的怀里抽出来,一边惊讶地想,老手,可按照常春儿的说法,写这出戏的那个“展虞”,分明是个囊中羞涩的读书人,为了生存才写了个戏本子,应该是个新手才对。
花娘还想拉着江慎初说常春儿的坏话,江慎初见问不出什么了,忙拉着顾珩之,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珩之叹了口气:“离春闱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江慎初也是发愁:“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人在背后推动。我会找人盯着宁韶和展虞,顺便暗中调查《折扇记》究竟是谁写的。顾郎君,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顾相公,让顾相公……做好当年的事情被翻出来的准备。”
“我以为……你会怨恨义父当年的所作所为。”顾珩之斟酌了一会儿词句,才缓缓地说道。
江慎初摇了摇头:“当年的事情,谁是谁非,我们又怎么说得清楚。就连薛公自己,也说是造化弄人。可若是有人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意欲借此逼顾相公下野,那就委实太过分了。如今新帝继位,政局不稳,西北有辽人和西夏虎视眈眈,若是没了顾相公,谁知道朝廷上会翻出什么风浪。”
顾珩之闻言,苦笑了一下,他请江慎初进了间茶坊喝茶。茶香袅袅,顾珩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实不相瞒,义父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薛菀。”
江慎初道:“幸好,现在薛菀并不在汴京。”
“是啊。”顾珩之放下茶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薛菀已经离开汴京了。你可有收到她的书信?”
江慎初摇摇头,顾珩之微微叹息:“我也没有,这倒让我觉得有点不安。”
江慎初脸色一变,看向顾珩之。顾珩之宽慰道:“你放心,薛菀没那么容易出事,我已经派人去渝州等着了,她离家已经将近一年,早晚会回去看望薛蕴的,到时候自然会有她的消息。”
江慎初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折扇记》的事情我要再查一查,就不陪顾郎君喝茶了。”
说完,江慎初便风风火火地跑回了江家,找到江一沉,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江一沉听完,没有什么大反应,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反倒急坏了江慎初。
江一沉见江慎初着急,有意磨炼他的耐性,足足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同他道:“你可记得大禹是如何治水的?”
江慎初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堵不如疏。”
江一沉看了一眼江慎初:“那你还不明白?薛菀的存在对顾长怀而言也是如此——堵不如疏。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女儿能够光明正大的生活,也许有一天,还会原谅年轻时的他,叫他一声爹。作为一个执政者,他手握权柄,若是背负着一个随时可能导致他政治生涯终结的隐患,施政时必然会受多方牵制。对他来说,比起用一个一个谎言来掩盖过往,不如把这件事亮敞地说开,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一往无前。”
江慎初受教地低下了头:“就像一个脓疮,利落地一刀切下,也许当时会很痛,但只有切掉了,才能真正的好起来。”
江一沉见江慎懂了他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有说,江慎初对薛木青的心事从来没有瞒过他,可若是江慎初想跟薛木青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就必须要过这一关。
“明白就好,你若是不放心,大可继续派人跟着那两名士子,只是有一条,不得干扰他们下春闱。对于读书人而言,春闱是头等大事,若是你影响到了他们的仕途,无疑和谋财害命没有区别。”
江慎初点头。
汴京春色渐深,琼林苑的碧桃花开了个熙熙攘攘,春闱终于如期而至。
京兆府衙门在春闱这几日也忙得很,虽然考场里的纪律由礼部官员和禁卫军来维持,但考场外的秩序,士子们各种鸡飞狗跳的麻烦,都得由他们来解决。不过三天的时间,江慎初觉得自己都瘦了两斤。
京兆尹大人居然能够在衙门里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下保持这样一个可喜的体形,每天回去得吃多少好东西进补。江慎初每每想到这一点,就非常佩服京兆尹和京兆尹夫人。
春闱放榜之后,江慎初立刻就去瞧了一眼,展虞和宁韶都榜上有名,宁韶的名次比展虞还要好一些。待三日后,二人也将参加由庆历帝亲自主持的殿试,考策问,选贤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