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折扇记旧事成戏文 ...

  •   演《折扇记》的班子是在这间瓦舍里常驻的,班主常春儿与江慎初是旧识,当年他们这个班子在汴京坊间只算三流,因为排了一出傀儡戏,得了江慎初的眼缘,生生被江衙内捧出了名气。

      常春儿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挺着一个跟京兆尹不相上下的肚子,此刻一出戏刚刚演完,他正躺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盯着上了戏的人卸妆并清点东西。

      他旁边服侍的是一个眉眼精明的少女,正捧着算盘替常春儿算这一场的收益。

      整个后台忙而不乱,常春儿能在汴京的瓦舍里混到今天,也是有几分真本事。

      江慎初挑开毡帘,环顾了一圈后,目光落在了常春儿身上,他浮起了个笑,走了进去:“常班主。”

      常春儿闻声看向门外,眼睛一亮,利索地把茶杯丢给了身旁的少女,站起来,弓着腰向江慎初一拱手:“江郎君,不不不,现在要改口叫江大人了,江大人怎么有空来这里?”

      江慎初笑着道:“自然是常班主这出戏排得太好了,声名远播,我闻名而来。刚刚在台下看了整场,现在都还忘不了呢,这戏文写得可真是好。”

      常春儿招人搬来了张板凳,请江慎初坐下,他笑呵呵地道:“哪里,哪里。早知道江大人今日在外面听戏,我就出来给您斟酒了。下次江大人要来提前说一声,我得提前给您留个座位。”

      “要多谢常班主了。”江慎初拍了拍常春儿的肩膀。

      常春儿道:“江大人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要没有您,哪有我的今天。”

      江慎初轻轻一笑:“常班主排的戏好,红起来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常春儿正色道:“那可未必,我在瓦舍里混了小半辈子,见识过不知多少戏好却混不下去的。人有时候啊,差的就是一个机遇,您就是我的机遇。若没有江大人,也就没有常春儿的今天。如果说我是千里马,您就是伯乐!”

      常春儿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江慎初喜欢他身上的市井气,干脆敞亮,见他越说越夸张,也只是笑了笑,拉住他:“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也就常班主重义气,能够记到现在。”

      常春儿是混迹在三教九流里的人物,可老话不是说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江慎初又道:“常班主,你这出戏是自己编的么?”

      常春儿嘿嘿一笑:“江大人您可别抬举我,您也看到啦,我一个大老粗,排点逗趣的傀儡戏还行,这种文戏,本子自然是在外面买的。”

      江慎初颔首,问:“那常班主这出戏是找谁买的?实不相瞒,我听了这出戏后,感触颇深,想找这到写这出戏的先生,与他畅聊一番。”

      常春儿迟疑了一下,看向江慎初:“江大人,这出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江慎初笑容真诚:“怎么会?多好的戏本子。”

      常春儿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道:“好,其实也没什么,写这出戏的,是今科的一个士子,来汴京参加春闱,可惜家境一般,盘缠不够,便写了个戏本子卖钱。因怕传出去影响他的声誉,便嘱托我不可外传,千万保密。”

      江慎初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这常班主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若是这位先生真的有大才,或许我还可以请祖父提携他一二。”

      常春儿确实有这个想法,若是那人能够得了江家的赏识,以后出仕的路会好走许多。这也许就是那人的机遇了,谁知道出于囊中羞涩而写的戏本子,能招来这样的贵人呢?

      常春儿毫不犹豫地就将那士子的姓名和住址告诉了江慎初,江慎初道了声多谢,这时候,忽然听到瓦肆外传来了消息。

      “天子驾崩,举国居丧。”

      “天子驾崩,举国居丧。”

      声如洪钟,喧嚣闹热的瓦舍里霎时就没了声音。

      常春儿听到这消息,眼睛一下子瞪圆了,若不是江慎初在这儿,他恨不得一下箕坐到地上,然后把他还没喝完的那杯茶砸碎到地上。

      传消息的是宫里的人,声音响亮地宣读国丧期间的注意事项:“三年不许张灯结彩、不许奏唱乐曲。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百日内票本用蓝笔,禁屠宰四十九日……”

      江慎初听到官家驾崩的消息也没有多意外,他倒是看着常春儿脸色惨白,有几分同情,好不容易排了出大火的戏,却赶上了国丧,三年不得奏乐,这事儿实在是搁谁身上都难受。

      “这出戏好得很,就算是三年后,还是会火的。”

      常春儿挤出个笑:“多谢江大人宽慰,不过还好我早就听到了官家身子不好的消息,已经做好了国丧三年不准奏乐的准备。只是可惜,这出《折扇记》从上元节后开始演,还没正经演上几天呢,就要罢演了。三年后,谁知道还流行什么呢。”

      江慎初不再和常春儿叙话,匆匆同他那群京兆府的同僚道别后,大家各自回府。

      天子驾崩,按礼制,他们这些臣子是要服“斩衰”三年的,但大部分新君会以日代月。过了一个月,大臣们还会上奏“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新帝临朝。

      可谁知道这个信灵宝道、还妄图以忘忧蛊让官家起死回生的太子,不会真让他们守孝三年,以慰官家在天之灵呢?

      江一沉不在府中,他和顾长怀正在宫中操持官家的丧事。好在早有准备,朝廷官员们应付起来也算游刃有余。

      江慎初一直担心的新帝要为官家守孝三年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庆历帝穿上了厚重的冠冕,就像个成熟的帝王,除了沉默些之外,再没有什么做的不对、能够让人指责的地方。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忽然就无师自通了,成长就在这么一瞬间,再痛苦也得捱着,捱过了,你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一个月后,新帝择吉日即位,于登基大典上封禅祭天,大赦天下,祭告宗庙、社稷和万民,受百官及四方朝贺。

      站在官员队伍的末尾,江慎初压根就看不清新帝的脸,但江慎初却记得,当年他们还一起打过马球。

      太子性格内秀,心思又重,一起玩的时候,笑容总是很少。

      登基大典过了几日,江慎初休沐,去了一趟顾府找顾珩之。

      顾珩之因为擅闯禁宫的事情被关了一段时间大牢,顾相公实在是铁面无私,有人想卖给顾长怀一个人情,有意给顾珩之开脱,全部被顾长怀给拒绝了。若不是赶上新帝大赦天下,顾珩之还得在牢里待上大半年。

      顾府里,顾珩之正在读书,听到江慎初来了,还笑着到门外迎他。江慎初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珩之:“挺好挺好,都没瘦多少,看来牢里的日子还不错嘛。”

      顾珩之道:“上元节的事情,还没给你道谢呢。我听玉枝公主说,你还特意请了京兆尹府的同僚替我去牢里疏通了一番关系。”

      江慎初边走边道:“顾相公是个法不容情的,你此番入狱,本就是无妄之灾,我能帮着一点,就帮着一点罢,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

      顾珩之听到这话,难得露出个灿烂的笑:“还是要多谢你了。”

      顾珩之入狱后,最着急的还要数玉枝公主。那会儿上元节的一堆事情弄得所有人手忙脚乱,也没人管得住公主,玉枝公主就一日三次的往牢里跑,不仅包了顾珩之的一日三餐,还把整个汴京牢房的生活水平拔高了几个档次。

      玉枝公主是个心善的,她看见牢里的囚犯吃穿用度皆十分艰难,就忍不住也给他们捎带了些吃的用的,而这些东西,即使这些人未入狱之前也未曾用过的。那些个囚犯一个个哭喊着玉枝公主女菩萨,并争相说以后出狱了一定要给她立长生牌位。

      江慎初今日来找顾珩之,是为《折扇记》的事。国丧期间禁止奏乐,江慎初是乐见其成的。这出戏有影射顾长怀的可能,越少人知道自然是越好。

      江慎初把戏的内容说给了顾珩之,顾珩之听完,眉头皱了皱:“这倒不像是巧合,里头诸多细节,若是真的,连我都不知道。”

      江慎初也点头:“我更觉得奇怪的是,这出戏不过是上元节后才开始演出的,却在短短几天内就这么火了,连京兆府的人都听到了消息。”

      见事有蹊跷,顾珩之立刻起身:“那走罢,去看看写这个戏本子的究竟是什么人。”

      春闱将近,这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都不会是小事。

      常春儿给的地址在开宝寺旁的一处民宅,里头一间院子隔成了几间小屋,专门赁给进京赶考的读书人。

      写《折扇记》的那名士子名唤展虞,此时正在房中与友人对弈。展虞的友人也是赴京赶考的士子,叫做宁韶。

      宁韶见门外站了两个气度不凡、衣着华贵的俊秀郎君,落子的手一顿,起身问道:“不知二位是?”

      江慎初面上带了个笑:“请问展虞展郎君在吗?”

      展虞闻言道:“我就是。”他看向门外的人,目露不解,但仍旧是彬彬有礼地一揖,“二位郎君找我有什么事?”

      江慎初看向顾珩之,顾珩之笑道:“我二人仰慕展郎君的才华,特有几个问题想来请教。”

      顾珩之说这样的话,就比江慎初要有信服力多了。展虞尚没有说话,宁韶却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展兄了,你们慢聊。”

      江慎初和顾珩之向宁韶善意地道了谢,宁韶走的时候,还替这三人带上了门。

      展虞戒备地看着二人,问:“不知二位郎君找我有什么事,我似乎从未见过二位郎君。”

      江慎初看着展虞,露出了个笑:“展郎君虽与我二人不相识,可我二人却与展郎君神交已久。”江慎初顿了顿,道:“我二人是为《折扇记》而来的。”

      展虞不解:“《折扇记》?那是什么,我从未听说过。”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