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策》曲风荷

32、露华浓灭幼女得救

　　不过，没想到，那几个小姐的反应竟然是扑通一声跪下来，眼睛一下就红了：“大人……各位大人……救命啊！”

　　沈无定挟持着盈福楼掌柜，上上下下好几趟，终于把蒋公明和其他精兵全都带了下来。在大堂的几个侍女的带领下，他们一间一间的房间搜查，有些房间有人，有些房间没有，但是每一个房间都摆了一具磨喝乐，样式各异，栩栩如生，都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江慎初沉着脸查封了所有的房间，一共十八间，十八个年幼的女娃，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不过五岁。一群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见到这些人却神色惊慌，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可是她们都没有哭，她们已经不会哭了。

　　不要说江慎初和沈无定，就连蒋公明，看到这些女娃娃也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还是江慎初眼睛一亮：“送到薛府去，交给薛菀……和我阿姊。”

　　蒋公明不知道薛菀是何许人，薛府两位郎君还是宋仲舒的从犯——可看到这十八个手足无措的女娃娃，蒋大人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原来江娘子也来渝州了，正好，这件事便交给江娘子吧。”

　　于是，江慎初和沈无定便带着这十八个女娃娃，在精兵的保护之下，去了薛府。蒋公明则要留下来，彻底扫清露华浓，今夜在露华浓的三个男人，都是渝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看到蒋公明，不知这位蒋大人是何许人，却有几分有恃无恐。

　　蒋大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冷笑了两声，揉了揉手腕，提点刑狱司的本事，该由你们来领教一二了。

　　另一边，荣礼带着两队官兵直奔向知州府。

　　宋府是四进院的大宅子，东西对称，足足有荣府的三倍余。让荣礼失望的是——他来晚了，宋仲舒已经不在宋府，他的一妻二妾还有一众子女都在，独独他不见了踪影。

　　“来人，关城门，全城戒严，搜捕朝廷钦犯宋仲舒！”

　　宋仲舒的妻子抱着孩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荣礼，这个她丈夫昔日的同僚。为何片刻的功夫，她的丈夫就变成了朝廷钦犯？

　　荣礼看到宋夫人的模样，摇摇头，身为男子，为祸妻儿，死后是要下阿鼻地狱的。不过，他仍旧道：“惊扰宋夫人了，荣某恐怕要请夫人去衙门里坐坐，多有得罪，请夫人莫要见怪。”

　　宋仲舒虽然逃走了，宋府还在，这座宅子里的一花一木一太湖石，都会刻下他的罪恶，更何况还有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荣礼留下来抄了宋仲舒的家，他花费了整整两个时辰，总算找到了他想要找的地方，宋仲舒的密室。一个有着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的人，必然需要一间密室，这里面装着他所有的罪恶和野心。

　　密室的入口在宋仲舒的书房，这入口十分隐秘，荣礼等人几乎把书房里所有的摆件都捣鼓过一次，可依然毫无反应。就在他们差点要换个地方搜查的时候，荣大人手下一个官兵却意外发现，宋仲舒书案上摆着的那个不起眼的九连环拿不动，竟是固定在书案上的。

　　这发现让众人一个激灵。

　　密室的暗门正连着九连环，可这九连环要解开，也不容易。荣大人一行人，为了打开宋仲舒的密室，可谓是绞尽脑汁。熬到了天将明，知州府后院的雄鸡鸣叫了三声，总算是解开了九连环，进入了宋府密室。

　　宋仲舒终究是没有算到，变故发生的如此之快，他甚至都还来不及动上一点手脚。

　　密室中间有许多暗格，分册记录着露华浓每年的账务、各地联络人以及客户资料。这其中还有一本类似于自传的手札，是宋仲舒的祖父所著。

　　那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童女爱好者，他在手札中详细记述了自己是如何发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又如何产生了为这群朋友结这样一个社的想法。我朝人性喜结社，蹴鞠的有齐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说书的有雄辩社，连剃头的都有一个净发社。

　　他便也结了个社，还化用了李白的诗，将他们的社，称之为露华浓。

　　随着他的不断研究和探索，他最终形成一个作坊般的生产模式，只是这个作坊，生产的是供权贵享用的幼女。作坊如何建立，如何运营，如何发展社员，又如何实现保密，具体运作路径，埋尸地的选择……这一切的一切，早在六十年前就被这个男人给想出来了，他几乎解决了作坊的所有问题。

　　而宋仲舒的父亲和宋仲舒，只是继承者。

　　为了安全，他们把作坊的总生产地，选择在宋家的老宅，渝州。其余，在成都府，江陵府，乃至汴京，都有分作坊。他们的生产模式也分两种，一种是类似于青楼楚馆，在暗地里设置这样一个地方，供这群人享乐，诸如春风院或者盈福楼。一种则是直接贩卖女娃，成本更低，但风险性也更高，所以价格也更加昂贵，只有极少数的人会选择直接购买。

　　这笔肮脏的生意，不仅为宋家带来了巨大的收入，也为宋家打开了通往高门大族的一条暗中通衢。

　　再也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生意了。宋家也十分谨慎，拐卖幼童多选择闹市或乡村，再加上官官相护，这样的“人口失踪”，根本无法查到。

　　天亮时，荣礼和蒋公明在衙门里碰了头，两人将自己查到的东西互相交了个底，荣礼留在衙门里处理后续的事情，而一夜未睡的蒋公明，还要奔赴城外大龙洞，去查玉脉的事情。

　　这一日，蒋公明向汴京连上了三封奏疏，并将宋仲舒祖父的那本札记也附了上去。此事一出，震惊了整个朝堂。连养病的官家都听闻了此事，连声斥责荒唐至极，命令太子和江、顾两位相公彻查此事，涉案人员一个都不能放过，一律严惩。

　　江一沉和顾长怀为此事在政事堂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此事牵扯面极广，不仅仅是一个渝州，成都府、江陵府乃至汴京，涉案者不是富商巨贾，就是朝廷官员，要办理这个案子，难度极大。不过，江一沉和顾长怀却准备借此机会，严厉打击人口买卖和土地兼并——顾长怀想要借此机会为他的改革进一步铺平道路。

　　第二日，江一沉和顾长怀便将写好的联名奏疏交给监国的太子，太子看了看，便御笔朱批了准，于是朝廷安抚使，即日便从汴京起，将要走遍全国各路，肃清露华浓。

　　安抚使主使赵牧是顾相公党，副使李暘是江相公党，这二人都是办实事的，又分属两党，朝中上下对这安排都没有什么异议。于是赵牧和李暘从接下任命当日起开始清查汴京的露华浓，根据渝州接二连三传来的消息，拔出来了一串人，这里头，也有官员落马。一时间，汴京的官绅，无不安分了许多。

　　也不知这清查露华浓要到何时结束，是否能够让人过个好年。

　　薛府内，当江慎初和沈无定带着十八个女娃娃来的时候，别说薛木青和江月度，就连薛蕴也觉得惊讶，他开始有点后悔，想要收回那句“江娴来薛府过乞巧节，带多少人也使得”的这句话。

　　把女娃娃交给了薛木青和江月度，江慎初和沈无定就像甩出去一块烫手山芋，忙松了口气，逃也似的跑走了。

　　薛木青和江月度看着这十八个女娃娃，一时间也很无奈，薛木青叹了口气，便带着她们先去了自己住的院子。

　　薛木青的院子里有棵生得极好的枇杷树，是她两岁来到外祖父身边的时候，外祖父和她一起种下来的。

　　那时薛木青初来薛家，同这些女娃娃的状态也有几分相似，不敢掉眼泪，怕被送走，她已经没有了父母，外祖父是唯一的依靠。可是仍旧惶恐，陌生的环境带来的恐惧对一个两岁失祜失恃的小女娃来说是致命的。

　　薛蕴什么也没说，找来了一棵枇杷树苗，和薛木青一起种下来：“薛菀，以后你就和这棵枇杷树一起长大，有什么话，你不敢同我们说，你都可以和它说，它会一直是你的朋友。”

　　薛木青的童年和少女时光，就在这一棵枇杷树的见证下走过。她今年十七岁，亭亭玉立，美貌端妍。只是她有个坏毛病，心事重得很，就连薛蕴想知道些什么，都只能去猜、去问。如果还有什么人能够毫无保留地知道薛木青的心事，也只有这棵枇杷树了。

　　摔跤了，来月事了，想娘了……这棵枇杷树，靠着薛木青的各种小心思灌溉，长得枝繁叶茂。

　　薛木青摸了摸一个女娃娃的头，笑容温柔，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娃依然不说话，睁大了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薛木青觉得心很疼，轻轻抱住了她：“都没事了，坏人都被抓起来了，没事了。”

　　她为自己想要替两位舅舅脱罪的想法感到愧疚。

　　薛家大部分的女仆妇和老嬷嬷都来了，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老太爷的命令，说是江大人救下来了十多个被拐卖的女娃娃，让她们过来帮忙照看。还有一些年轻的心肠软的丫鬟，带着不少小吃食和玩偶，也都挤到了薛木青的院子里来。就连薛七郎他们，也听闻了这些事，想过来看看，幸好被江慎初给拦住了。

　　薛木青和江月度手忙脚乱地照顾着这些女娃娃，得了空，薛木青对江月度打趣道：“这下好了，今年能过一个顶热闹的乞巧节了。”

　　乞巧节本就是女儿节，江月度看着这些惶恐的小女娃，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今年一定要好好过个女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