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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漠雪柳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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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翕恍惚了一下神,随后笑容又展开了。那须发皆白的和祥老者,拱手后咯咯笑道:“姜后生还不忘这件事……”他的微笑仍旧停留在脸上,垂眸片刻又抬头,“老朽一定成全!”
姜云崖听后仅仅是报以一个和善的笑容。
虞翕突然又道:“诶!云崖你一定还未见过小女吧?那个……不俏女虞柳意,性子野,喜欢往江湖上奔……”他抬了抬眸子,试探一下姜云崖,小女这般性格是否合姜云崖的意。
岂料姜云崖只是勾唇笑笑,一语破的。他轻松回答道:“自然是中意的。”
虞翕闻言后内中欣然,眉眼都笑开了。由是虞翕朗声而笑,道:“姜后生果然快意,来,随我游一趟敝府!”两人在这青山秀水的虞意山庄中步行,虞翕只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近几日因明教侵扰中原而产生的阴霾都尽扫!
天意四年,明教南侵中原已有两年之久,其发展形势正如摧枯拉朽一般。前几月方才扼住了杭州米路的咽喉,如今已有向巴蜀进攻的迹象了。如今的明教不亚于十年前的明教,虽说是少了些光天化日之下的烧杀抢掠,但暗地里的阴谋诡计倒也被明教使得得心应手。先是交通枢纽,再到柴米油盐;先是江湖小派,再到名扬大帮,一个个都先后屈足于明教的淫威之下。这个江湖,明教可谓是占了三分之一。如今江湖中已经不是休事楼、神仙府的分庭抗礼的局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休事楼、神仙府、明教这样一个三足鼎立局面。
休事高阁中的人愁眉不展,那个玄机主阁中的男人打开机关瞎子,他灼灼的目光落到了那把熠熠生辉的铜雀扇上。定睛了三五秒,这人的眉头开始拧成了一团。他发出“啧”的一声后,又将木匣子推回。
近来胜韬着实烦恼,只因休事阁杀人的买卖原本便繁琐,兼之明教毒荼中原之事便令他更加烧心。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这个江湖岌岌可危,自然是少不了要有胜韬的责任,加上故妻陌上尘之死皆因明教。这个血海深仇他非报不可!
想到这里,胜韬一掌拍在了云石桌上,坚实的云石桌也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然而紧跟着的是一声“吱呀——”的推门声。
来人白衣皑皑,风度翩翩,显然是陆渊。陆渊推门后止步于门槛前,胜韬的右掌还放在桌上,看着此情此景,白衣陆渊不由愣住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
胜韬先开口化解尴尬:“你来干啥啊?”
“咳!”陆渊轻咳了一声,目光往地上晃了晃,接着道:“阁主,我是来汇报明教那边的情况的。”
“坐坐坐,别站着。站那么高,我还要抬眼看,老哥心里不爽。”胜韬故意咂了咂嘴,虽然是休事阁和江湖之烦事紧紧绕在心头,但他对生活却仍是充满热忱,时不时总能冒一两句幽默的话语来,让旁人听了也舒心许多,他便是这么一个乐观随性之人。
可是,陆渊听了之后却只是艰难地堆了笑。
胜韬抬眸,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喂!我说我的大军师,你这是怎么了啊?这副黑脸啊!”
陆渊脸上乌云密布。“唉!”他叹了一声,“韬兄,恐怕这消息听了,你也会不大高兴。”
胜韬直截了当说:“将来听听。”
“明教首脑姜云崖去过一趟虞意山庄了。”陆渊郑重道。
“什么?!”胜韬的眼中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光。
陆渊垂首默然。
胜韬和陆渊都知道,休事楼甲字门门下的虞柳意正是虞意山庄的少庄主,当初是舟文风亲自招揽她进来的。由是,虞柳意既是正正当当的虞意山庄少庄主,又是替休事楼卖命。因为她的身份最特殊,所以她也是最容易让人记住的。
“我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明教像往日用重金贿赂中原各帮派一样,一旦他们屈服,就将他们纳入帐下。”胜韬分析道。
陆渊却是紧紧皱着眉头:“但是属下认为,在姜云崖走访虞意山庄这件事上,恐怕未必如此简单。假使虞意山庄的虞翕贪心于这笔钱财,但他没理由不顾他女儿的安危,难道他就不怕休事阁对他的千金女儿下手么?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呀!”陆渊摸着下巴,脑中的思绪在飞快地转动。
“虞老头的确没这个胆。”胜韬沉声道,“除非他不怕我们杀了他女儿。”
“究竟是什么原因令虞翕待见这个明教的姜云崖呢……”陆渊陷入了沉思。
胜韬的话语突然变得锋利,他道沉着冷静道:“要么他们是故交,要么,虞老头看不破姜云崖的诡计,甚至,看不穿他这个人……”
陆渊陷入了沉默。
……
两人的思路在这个卡口里斡旋,阁外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窗直射道了这里,但此处却因一个未解的谜题而陷入了沉寂……
青山,绿水,虞意山庄。
在那个故人之子姜云崖来庄后的这两日,虞老庄主似乎心绪都不大安宁。在议事堂上与虞庄弟子商议公务之时,他神思缥缈,似乎在想些什么摸不透的事情。
虞老庄主不禁在心中发出疑问:“姜云崖……名字如此熟悉,老夫究竟是从哪里听过呢……”虞翕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这问题就像隔着一层轻纱一样,朦朦胧胧,答案呼之欲出,但偏偏就是戳不破这层纱。
然而在另一边,获得了休沐的虞柳意回到了虞意山庄,自然是神清气爽。从远处听,长廊的木板发出了“沓、沓、沓”的声音——是她来了。虞柳意兴致昂扬地朝议事堂方向走去——她这个是要见三个月未曾见面的爹爹。她手里握着一把鱼粮,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鱼粮扬起,当鱼粮落到湖里,一群游鱼便争先恐后地来抢食。
议事堂方正宽敞,虞柳意踏入议事堂时,抬眼便看见威仪严肃的父亲霸气地坐在最高处的座椅上。她脸上堆满了笑容,兴高采烈地朝正前方的虞翕朗声唤了一句:“爹爹!——”
虞翕见了闺女回家,心中自然是高兴十分,但素来肃穆的老人却并没有为此而展露出笑容,他只是招了招手,说到:“柳意,过来。”
“爹爹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呀?”她踏着欢快的步子朝她爹爹走去。
虞翕低眉思索半刻,想到就算闺女的性格开放,婚嫁之事也由不得她胡作非为,于是决定开门见山道:“柳意,告诉你一件事。”
虞柳意喜滋滋地问:“是什么事呀?”
虞翕顿了顿,接着道“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为父给你订了一门亲事。”
“婚事?!”虞柳意被突如其来的决定吓懵,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之后又撅起嘴生着闷气。只是过了须臾,她又转念一想:“会是他吗?楼主平时冷冰冰的,但他专门救过我好几回,他一定很喜欢我!”
想到这里,虞柳意心里又觉得喜滋滋的。这个方及笄的姑娘突然喜上眉梢,“嘤咛”一声笑了出来,脸上晕染了绯红。
少女的心总是叵测的,也是突变的,虽然往往令人很无语,但事实不正是这样的吗?
她忽然砖头看见父亲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只好假装咳嗽,随后问到:“爹爹,提亲的人是谁呀?”
虞翕的目光飘到了远方,他慢慢道来:“往昔我有一个故人,他叫姜岚。往年我和你姜叔父两人肩并肩闯天下,一心一意往庙堂迈去……可惜,后来姜兄被仇家害死。当年我以为他全家被还得一个不剩,想不到啊……他的子嗣竟然存活了下来,呵呵!老天有眼!”说到这里虞翕的眼中发出了光芒,他变得激动不已。他转眼看去,发现虞柳意十分认真地听着,于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前几日,姜兄的故子找到了我,并对我提起当年姜兄与我的一定约定——联姻。”虞翕自上而下看着虞柳意,目光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可毕竟虞柳意有心上人了呀,还是休事楼楼主胜韬。虽知父亲根本不喜欢她为休事楼卖命,但是事已至此又因畏惧休事楼而不敢让自己的女儿退出来,只因若如此,只怕是休事阁会对虞意山庄狠狠地下毒手,届时唯有得到一个祸及全家的后果。
可偏偏虞柳意就在这个时候被气得发抖,她握紧了拳头又用力地跺了跺脚,最后索性侧身不再看她的父亲。
虞翕见状,气上心头,正欲大声责骂她,岂料此刻春风微拂,卷起长廊上的银杏花,又悄悄地停落在议事堂门前。抬眼过去,踏着银杏之人,是他。
虞翕见了他后,怒气顿时消失,她转眼望去,只见来人英俊雅正,落落大方,而且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正投以温和的目光过来。
姜云崖带着浅浅的笑容推手作揖后,道:“在下姜云崖,姜岚乃是先考。姑娘未见过姜某,又怎知会不喜欢姜某呢?”
见他眉眼清隽,闻言后虞柳意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内心有一丝动摇:好像这家伙比冷冰冰的胜楼主要好……可随后她又赶紧摇头,“不不不!我不能动摇!”于是虞柳意索性别过头不再看他,只是一个人生着闷气,旁人看来还到真有些可爱。
而门前伫立的素衣姜云崖,眼中波澜不惊,依旧是带着暖和的微笑温柔地注视她。他更像大漠飞雪中的一棵苍劲的树,风骨犹然,又像雪后初霁的天空,空明而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