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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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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敲敲门上的铜制把手。
“请进。”略带着青涩的声音,好像很少说话的人突然间说话的感觉。
旧房子,有个天井,一个男的坐在藤制的椅子上在雕刻着什么。手里是一块木头,渐渐有些形状。旁边是块磨刀石,沾着水,应该刚在上面使用过。
黑色的裤子刚到脚腕,露出一双很老土的黑鞋,像七八十年代的那种旧款到不得了的帆布鞋。衣服是长袖的白色,绸布料子,胸襟上是一片竖的如意扣,滚着银色的边,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青青的光泽。
刘海有些长,我看不清模样,大概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样子。手指很纤长,很瘦,带着神经质的苍白,指甲很短,很干净。
印象最深刻的应该就是这对手了。况且手里还拿着刀,不平衡的视觉美,很有快感。
但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上个礼拜我要回美国拜祭死去的妈妈,这个家伙也在机场,穿着今天的一身,像个出土文物,还和机场的检察人员闹了矛盾,所以印象很深刻。他好像要把木偶拿到飞机上去,检查员不肯。他手里抱着的木偶人头看起来很逼真,把好几个女的吓哭了。
推挤中他摔倒了,木偶人头滚在我脚边,我没有拾起来。他顺着我的脚往上望。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很是诧异。
我疑惑我的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他愣了一下,拾起木偶人头,飞也似得跑走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欢迎光临先生,您需要买木偶吗?”
“不,我只是看看。”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后悔,一般人不买东西只看的时候,估计店家的心情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相比我的不好意思,他倒是爽快很多。
“慢慢看吧先生,有什么疑问我可以为您提供意见。”
我以为他会认得我,他只是对我笑笑,又埋头下去雕刻木偶。
最多五十坪的房间,堆放了很多的木偶,有男人,女人,幼童和长者,全都精致非凡,栩栩如生。每一个木偶似乎都带着灵气,同样都是木头,脸上的感情却不一样,有一些看上去似乎凝聚很大的怨气,有些脸上很哀怨,有些甚至面带惊慌,有些安详得像一个死人……
没错,是死人……
我感到惊讶,是很逼真的,完全不像木头,像一群真正的带着死亡面孔的人。
一支支一米高的木棍怵着木偶的头,有挂在横梁上的,有挂在墙壁上的,有排成人字形的,
晚风吹过,干涩的木棍敲在一起,那声音既突兀又诡秘。
混在木偶群中的我只觉得有千双眼睛在盯着我,千副脸孔要对我说话,可只能感受到,却听不见。
我转头看那个家伙,他清亮的眼睛在盯着我。要说不认得我那肯定是假的。我手心又开始冒冷汗了。
“是不是觉得这些木偶很恐怖?”
“……”
“也对,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东西的。很多人把这些木偶定位成恐怖另类的东西,其实国家有出文条例,这些木偶啊,可都是受到保护的呢。”
“我很少接触这些东西。”虽然感到不安。
“哦?”
“我是从国外回来的。”
“那是海归?”他说话的时候仍旧低着头,一边雕刻一边说话,语气淡淡的接近平缓。
“是海归,不是海龟。”
“嗯。”
他用手掩住嘴巴笑,看起来很羞涩。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啊……”他低呼一声。拇指按住中指,一小滩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割破了手。
“遇见你,似乎都没有好事呢。”他又笑了。
我想起那天他被人赶出机场的事。
为了排遣一下内心的不安,我和他开玩笑,“那我是你的劫了?”
“是啊,遇上你我在劫难逃。”
这应该是一句玩笑话,不过他的表情却很认真。
我耸耸肩,“我要走了。”
“欢迎下次光临。”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间木偶店,在市区低矮的建筑物中显得很落魄,灰白瓦片和长着青苔的墙壁,还有那个穿着黑色九分裤的男孩,以及像会说话的木偶。像从梦里走出来一样,虚而不实。
“把尸身清理干净,最重要的是检查一下细微的地方,通常很多证据都是掩藏在眼皮底下的……”
“把指甲里面的皮脂清理出来,看看有没有衣服纤维和毛发,整理好数据再拿给我……”
“怎么了?我没什么不妥吧?”那两双盯着我的眼睛。
“没、没……”
法医所派来两个实习生和我工作,叫我带一下他们。都是些听话的男孩,工作也很认真。除了看我的时候脸会红,那神情,和在机场抱着木偶的男孩如出一彻。
离开木偶店有两个礼拜了,间中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男孩似乎工作到很晚,也许,他那天晚上看到什么情况也说不定。
“袁医生,外面有人找。”
“好的,我这就出去。”我脱下医生袍,经过镜子面前,发现自己的脸越来越苍白。
“是你?”我有点吃惊的看着坐在长椅上的人。
“嗯,是我。”抬起头的眼睛很美。
我一直以为他是内双眼的,仔细的看,其实眼睛尾部还有一丝上挑的弧线舒展开来,弯弯的如新月,配着浅浅的眼袋,淡淡的笑着的样子很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
木偶店的男孩。
“你别问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个问题吗?”
我不喜欢随便承诺别人什么,真的,这样通常很有压力。
“最近是不是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
我模棱两可的看着他。他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的。
“警察局的案子你不要接了好吗?”
“为什么?”
“总之……你不要接了。反正,你一定不要接了。”
“给我一个理由。”
“…………”
“你今天是来和我说这些的?”
“…………”
“我是法医,不是诊所的医生。工作范围内的事情我必须遵从上级的指令,你明白吗?”
他矮我一点,低着头,有些驼背。头发很黑,和他的瞳仁一样。
“我觉得我做错了……”
“嗯?”我不理解他的意思。
他想了很久,久到我想说慢走不送的时候,他突然说,
“你身上的阴气很重。”
“所以?”
“会有危险的。”
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坦白的有些残忍。
“其实我的工作是最安全的,每天和死人打交道,不像警察一样冲锋陷阵的……”
“不同的!”
他硬生生的截断了我的话,呐呐的说,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如果你再继续做这份工作一定会有危险的!”
“你不过是一个木偶师,对吧?”我插着裤袋,语气冷漠。
突然一个只和你见过一面的人,跑来告诉你你会有生命危险,叫你不要再干现在这活儿的时候你应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他倏地捉住我的手,苍白的手指,指尖微凉。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缘也是我的劫。请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他走的时候很匆忙,撞到了人。
“那小子是谁?”
“不要告诉我你又看上他了。”
铁柱一样的手臂撑在我的太阳穴旁边,“你吃醋了?”
“李国栋,你很无聊!”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验尸报告的事情我很难向上头交代。”
“哦?那我可无能为力。”
“没有目击证人。”
“刚才那小子是旧街的人,你可以去问问他。”
“邑,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吧嗯?”
“没空!”
“邑……”李国栋的尾指勾着我的尾指,这是他惯用的方式,轻轻的勾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你最近脸色很不好。”
“谢谢关心。”
“如果工作有压力,我可以向上级申请多挪一点时间。”
“我的能力去到哪里我很清楚,不用担心。”
我把李国栋扔在后面,进了洗手间。
我对着镜子看,真的很苍白。有时候看东西景像有点模糊,不聚焦。应该是睡眠太少的缘故。
最近是不是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
小子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我甩甩头,就算累,也要保持清醒。
手机在震动,是短信息。我打开来看。
“苍白的你看起来更诱人……”From:李国栋。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