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民国]》天香豆蔻

2、chapter 02

　　后天安排的见面会，终究是没等来。

　　锦瑜被管家领着进了四开四合的晏公馆大院，还没上台阶，就听到二哥和二嫂嫂的声音传出来。

　　晏明伯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巧云尖细着嗓子喊：“怨我了？你收人沈家聘金的时候怎么不怨？还一个劲的夸我：‘啧，我真是讨了个好婆姨！’出了事就全赖在我身上！大哥大嫂，你倒是评评理！”晏明伯梗着脖子骂：“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晏明修一掌拍在香案上：“都别疯疯癫癫的！”

　　大奶奶秀荷也跟着劝，对着巧云说：“先前的婚事，是我和你大哥点的头，谁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二弟你也别怪巧云，你先前就能预料到？现在最要紧的是家里人一起想办法，这事该怎么解决！”

　　晏明伯说：“还能怎么解决？问题又不是出在我们晏家身上，要想办法也是他沈实秋！”

　　巧云却说：“你说的倒轻巧！你拿什么问人家要办法？人沈家家大业大，我们有什么？晏家有什么？要人没人，要权没权的！”

　　晏明伯说：“那要怎么办？人刘家小姐肚子都大了，难不成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锦瑜嫁过去？哼！他沈实秋丢的起这个人，我们晏家可丢不起！”

　　巧云站起来，指着晏明伯说：“丢不起也得丢！沈家下的聘金你都拿去哪了？你要是能吐的出来，我也决不会提半个不字，可你能吐出来吗？大哥能吐出来吗！”

　　晏明修生意上的亏空就等着这笔聘礼款子应急，这事家里人都心知肚明。

　　晏明伯不说话了，晏明修脸上也挂不住。

　　巧云继续说：“你以为我能有办法？大哥、嫂子、明伯，你们都唱红脸，总得有个恶人吧，好好好，那我来做！你以为我不心疼六妹？你以为我想做那狠心的嫂子？”

　　巧云说到末尾，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捏着帕子揩眼泪。素素走过来，拢着她的手安慰说：“妈，你别哭了，家里也没有人怪你。”

　　秀荷也说：“是！素素说的对！家里也没人怪你，也怪不着你！”

　　巧云抹干了眼泪说：“担这个恶嫂嫂的名头我倒是不怕，有什么可怕的呢？人就一条命，死了又能听的见谁在世上戳你脊梁骨骂？我是心心念念晏家，怕这个家垮了！”她说完，又执着素素的手说：“今天的人就算不是锦瑜，就是素素，我也得这么做！亲闺女我也得这么做！锦瑜就是再怨我再恨我，我今日也得这么做！”

　　一家子人就这样沉默了，管家这时候已经领着人进了外厅，这些话他听的丝毫不落，更别说是身后的六小姐，他正陷入尴尬的处境：到底是通报还是不通报？

　　锦瑜上前说：“远叔，你下去吧，我自个儿进。”说着已经上前去掀门帘。管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擦擦汗，转身就走了。

　　家里的人难得来的齐全：大哥大嫂坐于上首位，其次是二哥三哥，再次是二嫂三嫂，各房的孩子则站在父母们的身后。

　　一屋子人都垂下头想心事，倒是三房的小少爷衡喜最先看见锦瑜，龇着糯米牙乖乖巧巧的喊了声姑姑，满屋子的人才将视线落在锦瑜身上。

　　秀荷笑着说：“六妹妹来了？快坐，快坐！”

　　巧云则撇了锦瑜一眼，没说话，只继续把玩打着手里的珍珠串子。

　　锦瑜从三奶奶翡翠手里抱过衡喜，颠了颠，笑着对三奶奶说：“又重了。”

　　衡喜刚四岁，生的白白嫩嫩，甚为可爱，三奶奶也跟着笑起来，说：“是啊，他这个年纪，见风就长的。”

　　巧云挪着婀娜的身板走到堂前，对着锦瑜说：“刘小姐的事六妹妹怕是也听闻了。”

　　锦瑜将衡喜抱还给三奶奶，就着三奶奶旁边的凳子坐下，听着她说。

　　巧云道：“刘小姐的事，二嫂嫂的确没预料到，但也不打紧不是？你与沈少爷是定过婚约的，明媒正娶，刘家想凭个孩子与你抢少奶奶的位置，没这个道理。男人嘛，骨子里都是花心的，可沈实秋娶了你，你就是沈家的大少奶奶，这个怎么也改变不了。二嫂嫂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男人成天惦记着外头的春色，那也是女人们看不住！你就拿你二哥，他怎么就不敢在外头偷吃？”

　　晏明伯霍的站起身，脸色微变道：“你这婆姨，拿我唱什么戏！”

　　巧云不管，兀自说道：“二嫂嫂没念过多少书，大道理不会说，只会讲死道理，但话糙理不糙不是？我的意思就是，即便那沈实秋现在惦念着外头，往后成了亲，总归有办法将他栓的牢牢的！”顿了下，她上前执起锦瑜的手说：“ 况且，现在正是晏家最困难的时候，你也该体谅体谅哥哥嫂嫂们……”

　　巧云未说完，就被站出来的一个人打断，那人不过十六七，青衣墨裙，两股辫子束在脑后，学生模样，此人正是沈家的孙大小姐，晏明修的长女晏浣溪。

　　晏浣溪说：“二婶婶的意思就是非得锦瑜姑姑嫁了呗！”

　　秀荷一把扯住她的手，阻拦道：“浣溪！”

　　晏浣溪却挣脱了，上前说：“二婶婶口口声声说为了晏家着想，那浣溪今儿倒要问问你，沈家的彩礼二婶婶就能吐的出来？”

　　巧云面色一变，半晌才吞吐道：“你……你什么意思！

　　浣溪冷笑：“二婶婶明知故问！这些年你处处贴补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照着以前也就算了，那是我晏家殷实！可如今的情形二婶婶不是不知道，怎么还有闲款子往娘家去！”

　　巧云气的眼冒金星，说：“你这什么意思？说我将你们晏家的金山银山都往娘家搬了算了！是我把你们晏家吃穷了是不是！”

　　秀荷连忙上前说：“二弟妹说的哪里话！是浣溪口无遮拦了！”她朝着浣溪训斥：“还不快向你婶子道歉！”

　　浣溪梗着脖子，甩开秀荷的手说：“妈，你别拦我！我怎么就不能说了？那沈实秋是什么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还要锦瑜姑姑嫁给他，这是将她往火坑里面推！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眼见着情形不对，翡翠也忙上去劝，拢着巧云的手说：“二嫂子别说这样的气话，浣溪未免年纪小……”

　　巧云甩开她的手，瞪着眼睛：“年纪小？她快十七了还年纪小！我知道，你们都看不惯我，这家……这家我是没法呆了！”说着又捏着帕子呜呜咽咽着哭起来。

　　素素走到她跟前，搂着她的臂膀，哭声哭腔的说：“妈……你别这样……大姐不是有意要这么说你的……”

　　巧云搂紧了素素，哽咽声更响亮了：“素素……妈的亲闺女，妈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周围乱糟糟的一团，乱糟糟的人，乱糟糟的家。可能……也算不得家了，锦瑜想。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巧云跟前说：“二嫂嫂现在哭什么？收些眼泪，等我出嫁那日再哭才好些。”

　　巧云从帕子里抬起眼，有些错愕的盯着锦瑜。她今天穿了一件翠色马蹄领的圆颈子旗袍，耳边配了对翠色欲流的玛瑙坠子，略施了些粉黛，标致的脸被那翠意逼的越发动人了些。

　　巧云说：“六妹妹什么意思？你是同意……同意嫁了？”锦瑜笑道：“二嫂嫂说笑了，我可从来没说不嫁。”

　　巧云收了哭声，看了一眼旁边的素素和翡翠，见二人也是一脸惊讶，又看向首位上的秀荷与晏明修，一时竟吃不准这话里的真假。

　　锦瑜说：“我看这里也没什么旁的事，锦瑜便就先回园子了。”她向着众人福了福身，转身就往外走。巧云叫住她，锦瑜转头说：“二嫂嫂还有事？”

　　巧云怔了下，然后笑着摆手说：“哦，倒没什么，就是……就是想起之前沈家提过的事，说是去拍结婚照，你看日子？”

　　锦瑜笑着说：“这些全凭哥哥嫂嫂们做主就是。”

　　秀荷这时候说：“那成，我与你二嫂三嫂定个吉祥日子，你去园里等消息就是！”

　　她脸上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灿烂过了头，倒像是分外刻意的，让锦瑜觉得自己不过是被请来看了一出戏，一出外头由亲情造建，内里早已腐朽的大戏。

　　锦瑜心底苦笑一声，然后道：“那烦劳嫂嫂们了。”

　　出了深宅大院，走过九曲长廊，才一路回了自己的园子，妙珠早等急了，远远见着锦瑜的身影就迎上前去。

　　妙珠从袖子里取了香帕子，替锦瑜将额际上的汗水擦干，边说道：“他们找小姐，可是议论那沈实秋的事？”

　　锦瑜教训说：“如今越发没规没矩，你该叫沈少爷。”

　　妙珠怒气冲冲的说：“就他也配！婚前就将人肚子弄大了，他沈家还好意思向晏家提亲！呸，不知廉耻！”

　　锦瑜没说话，过了良久，才轻叹着说：“往后你得叫他姑爷。”

　　妙珠愣了半晌，锦瑜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她忙追上去，不可置信的说：“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喊他姑爷？难不成出了这种事，他们还要逼着小姐去嫁！”

　　锦瑜不说话，妙珠急了，她气呼呼的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就为了沈家你几个臭钱，她们将小姐你置于何地了！”

　　妙珠一跺脚说：“不成！我找他们理论去！”

　　锦瑜喊住她，“你去干什么？我自己同意的，又赖不着他们！”

　　妙珠说：“小姐！你何必要受这份委屈！早知道……早知道你就该呆在法国，一辈子别回来了！”

　　锦瑜看着她说：“法国毕竟是异国他乡……”

　　妙珠恨恨的说：“异国他乡也总比晏公馆好！这儿就是个黑心地，每个人的心都叫狼给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