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弓》木晓白

5、诱惑

　　那帮李暮的兄弟早些听了李暮所言，对于鱼玖儿万分钦佩。
　　当他们看到抱着桃生的鱼玖儿和崔宏，更是难免讶异，该觉得他们自己在做梦吧。
　　鱼玖儿能读懂此时他们的眼神，大概是想这两人小了一点，俊了一点，不会是被妖怪调了包吧。出河洛时，鱼十娘给他俩画好的妆，打点了一番。昨日她不省人事，又哭又闹，把脸上的伪装都弄坏了，看上去就像是刚收工的泥水匠，索性洗了个干净，不过在脸上糊了五六天都有点上色了。只有李暮想到鱼玖儿昨日那张哭得五彩斑斓的脸，脑筋才勉强转得过弯来。
　　不一会儿，鱼玖儿就和昨日还打劫他们的强匪们又称兄道弟上了。若是昨天一声“夫人”还喊得出口，而眼前的鱼玖儿看起来和自家妹妹一般大小，喊着就觉得怪。但她身上挂着的小丫头一声声“娘”，喊得甜甜腻腻，除了这位俊俏的崔少爷有些呆愣生疏以外，说是一家子还真让人没有怀疑的余地。
　　看着众人深究的目光，崔宏一脸气定神闲，心里却暗暗叫苦，我被迫和她假扮少年夫妻，这一路上容易吗？他不敢问鱼玖儿昨晚之事，一切皆顺着鱼玖儿的意。他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即使前几日还残留些救郡主的书生意气，这两日早已被重重凶险、种种失意折磨得所剩无几了。
　　众人一番计较，都心情激荡，分头准备第二日的行动去了。
　　看着这些人如此亢奋的神情，崔宏心生疑窦，看这些人穷得叮当响，难道平时吃的都是熊心豹子胆吗？与其说是要去劫富济贫，不如说他们是恶向胆边生。

　　次日清晨，鱼玖儿还是带着崔宏来了城中，一路上叽哩咕噜地，不是嫌崔宏把脸洗得太干净，就是嫌他衣裳太齐整，还往他的衣袍上补了几脚。其实一身衣袍早已又脏又旧，崔宏隐隐约约觉得身上痒得很，但早先对着一屋子的武夫不甘的目光，也不敢发作，只好扮作熟视无睹，他们哪里知道他这份看似清闲的差事风险多大，真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打。于是，崔宏整了整衣袖，勉强护好自己世家公子的样子，虽然看着实在是落魄。

　　就这样，崔宏跟着鱼百百带有小桃生，大清早就蹲在了王家府地的对面。
　　晌午过后，他们的好运气便来了。
　　出来两个大爷，一个脑满肠肥，金玉满身，一个神色呐呐，低头哈腰。
　　前者往门口一站，大门都显得小了许多，脸上出奇地白胖，抖着一身肥肉，道：“管家，你去看看。”说着，□□中的小眼向鱼玖儿和崔宏这里一瞟。
　　管家便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这是？”
　　鱼玖儿恭恭敬敬道：“这位大老爷，夫君与奴家想回乡，身上却没了盘缠，一路乞讨，好容易才到了此地。实在不忍心看着我这刚满一岁的小女儿，同我们一起忍饥挨饿，一路上想为她找户好人家，可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不知谁能行个方便，收养这丫头。”说罢，便状似无奈地坐在一边。
　　“是啊，怪可怜的。”那管家叹道，又摸了摸桃生的头。
　　鱼玖儿心说，最近这些破事把她们折腾到洛阳，又折腾到这里，桃生能不可怜吗？
　　那管家向崔宏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鱼玖儿连忙掏出怀中的文书递上去，说道：“我相公他从小就不会说话。”九娘和胖子掌柜真是什么人都不放过啊，鱼玖儿只好让崔宏顶个哑巴书生的缺了。
　　崔宏对那管家一点头，便又继续装傻充愣。
　　那管家看向崔宏的眼中，那丝怜悯鱼玖儿看得懂，是啊，多俊俏一小哥儿啊，怎么就不能说话哩？
　　“一岁吗？看着怎么大了点。” 那管家说话的神情，好像在市集挑青菜一样：“刚摘的？看着怎么黄了点。”
　　“我这丫头生下来可有九斤重，命却轻得很，若是富贵人家倒是福分，可我们……却养不起。” 鱼玖儿难过了起来，却又问道，“老爷若是肯收留她，便是她的福分。”小桃生咬着手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管家一副讨价还价的表情：“怕你送到我家，以后还要来寻她呢。”
　　鱼玖儿颓然道：“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里还有脸以后再来找她。” 桃生也十分配合地哭了起来。
　　“那好吧。这孩子可怜哪。”说罢，管家满脸心疼。
　　“不知道，可不可以在府上借宿一宿，我实在是舍不得这丫头。”鱼玖儿说着，便拿袖子貌似要拭泪。
　　崔宏也貌似安慰地伸手抓了抓她的胳膊。鱼玖儿知道崔少爷能做到如此，算是讲义气了。管家见他们虽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却如此情真意切，便叹了口，回头找他家老爷商量了去了。
　　不一会儿，那管家便出来说道：“可以。不过只能住一宿，明日一早留下这丫头，你们必须离开。”
　　鱼玖儿看了看桃生，便点点头。
　　他们被管家从后门带了进去，安排在一间十分偏僻的厢房里。院里进来了些丫头，一副打扫的模样，却有点像是盯梢。她们低声聊起天来。鱼玖儿听了一会儿，便偷偷溜了出去，她就滑溜得像条鱼，不多时，就摸到了人家的厨房，饿了几天，她的鼻子更灵了。大户人家的厨房，总有人进进出出的，就算人不多，也足以让鱼玖儿有些泄气，她将脸抹干净，思量着要怎么进去一趟。要不说是去讨口水喝？
　　“是谁？”问话的是个裹着围裙的大娘，她打量着鱼玖儿道，“新来的？”
　　这回真是鱼玖儿的运气好，她连忙点点头。
　　“什么名字？”那大娘绷着脸。
　　“家里叫我傻妞。”鱼玖儿想想，一字一顿道，“老爷让我来烧水，要烧很多水。”
　　“果然是有点傻气。”大娘说道。
　　鱼玖儿心说，你才傻呢，你们全府都傻。
　　“烧水做什么？”大娘眉毛一跳。
　　“说是给个小丫头洗洗。”鱼玖儿说着，嘴里又喃喃道：“洗澡，怎么不去澡堂，到厨房做什么？”
　　这位大娘一听，脸色灰败，心中暗自揣测，听说王老爷是有些毛病，什么壮阳就吃什么，刚才有人看着一个孩子被送到了后院。这年头易子而食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眼前这个傻呵呵的脏丫头，怕是做了孽都还不知道呢。主人家的事她不敢说，也不想知道。想罢，她道：“那还不快去。我还有点事，出去一下，你给我看着火。”
　　“好。好。”鱼玖儿满口应承了下来。
　　备饭的时间，似乎都忙碌了起来，鱼玖儿站在一旁，像是在看火，有时又无聊地到处看看摸摸。没人管她，她下手也方便。当她走出厨房时，回到厢房，竟觉得今日是走了两年霉运之后的开运之日。虽然崔宏是个呆书生，鱼玖儿若是偷偷外出败露了，还指望外头盯梢的丫头被他的几分姿色所诱，现在根本无需美男计做掩护了，一切实在是太顺当，甚至她前脚回到厢房，后脚就有人来送饭查房了。
　　两人瞪着桌上的饭菜都不动，但是不吃怎么像被饥饿所迫卖儿弃女之人，于是，他们满脸菜色地连连表示要等女儿先吃。桃生便被结结实实地塞了几口，她兴高采烈地要鱼玖儿吃，鱼玖儿满脸哀伤状，无奈掩面，似在哭泣。送饭之人看他们像生离死别一般，好不凄惨，就悻悻地出去了。
　　半晌，崔宏问道：“你下在饭里，还是菜里？”
　　鱼玖儿看着桌上的饭菜，满眼心疼道：“看到的都下了一点，剩下的都倒在水缸里。”
　　俩人看着桃生渐渐睡去，崔宏不由担心道：“真的没问题吗？”
　　鱼玖儿怕师父因桃生被毛颖之要挟，执意要带走桃生，如今桃生倒成了给他们垫背的。因此，她心中有愧，只小声道：“李暮他们不是中过招嘛，我昨天也找了条狗试过了。”
　　崔宏问：“我怎么没见到客栈有狗？”
　　鱼玖儿气虚道：“被李暮他们吃了。”

　　天色暗了下来，两人一面等着外面的动静，一面寻思着怎么处理这些饭菜。外面有人传话，说要请桃生的娘去见管家。
　　鱼玖儿心惊，难道是被发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她在太宰府里做了一次，在此又要再做一次？她欲带上崔宏和桃生一起，来人说是请她到管家那里领些盘缠，明日上路。她左右看看，没见家丁气势汹汹在外头候着，才放下心跟着出去了。
　　见了管家才发现，这年头，桃生这样的还真不值什么钱。回来的时候，领路的丫头却带她弯弯绕绕地走了好久。鱼玖儿不是路痴，她直觉这里头有鬼，心中疑道，难道那王老爷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打算趁人之危，给点钱再把自己弄到那个别院里？
　　想着，鱼玖儿一掌打昏领路的丫头，将她拖到一边，决定带崔宏和桃生溜之大吉。
　　刚到那厢房所在的院子外头，就听到有个嚣张地声音怒道：“好你个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他给我绑上，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院子中间，除了王老爷，还有衣裳凌乱的崔宏正被侍卫箝制着，双眼愤怒得估计快喷出火来了。鱼玖儿心里冷冷一哼。呵！原来是调虎离山，王老爷好大的胃口。她要在府中下手，桃生总要有人接应吧。早知如此就算带李暮那个大胡子，也不会带崔宏来。不能怨别的，这能怨崔宏实在是长得好。因为其他人一身泥巴之后，不是像无赖流氓，就是有点卑微猥琐，唯独崔宏还有点让人怅然的落魄书生气。事到如今，想躲也躲不掉了。
　　于是她也摸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