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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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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蒻冰背影一僵,转过身来,脸上还残留着些萧瑟之意,话语却傲慢不耐:“怪只怪他捡到了我的珠花,不肯还来也就算了,还口口声声说我是追杀他们父女的刺客,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不动手,早就被他杀了。”
“月随风给严小羽的珠花,是你的?”鱼玖儿讶道。
尤蒻冰道:“他凭珠花寻上严小羽,就算发现是我又怎么样,他不过是郭妮手中的一颗弃仔,早晚会被郭妮除掉,根本不需我动手。”说着,她定定看着鱼玖儿问道:“你呢?到底要站在哪边?”
鱼玖儿心里也不乐意,这丫头对族长也敢这么嗜血,对那个梁青司却俯首贴耳,便道:“那个梁青司谁给他那么大的权力,连将军府里的事都能查清楚。婆婆的仇是要报,但你最好不要傻傻跟着他,小心站错了边。”说罢,趁着尤蒻冰拔出冷剑之前,她拔腿就走,却发现尤蒻冰没有追过来,不免回头望望,却见尤蒻冰眉头微颦,之间纠缠着淡淡忧伤,夕阳残红照到院中,尤蒻冰的影子与斑驳的树影交织着,纤长又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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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一个人影走出月随风的铺子。
“少爷,真的要接吗?”火泽看着那条人影说道。
“嗯。”月随风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狗尾草,“他们只是要我为他们找条进去的路,能不能刺杀得成,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少爷,殃及池鱼啊。”七多发愁道,“这事可危险哪。”
“你看,像吗?”月随风扬扬手中的那撮狗尾草。七多知道他又顾左右而言他,顿时哑然,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哄小孩开心的狗尾草兔子,便问道:“怎么没眼睛,眼睛呢?”
月随风摆弄了半晌,将它插在桌案的缝隙上,端详着:“眼睛,在长刀美人的脸上。”
七多心说,怕是少爷又发病了,忙请他休息。月随风却交待:“楚婆婆的后事就收她们五百钱吧。”“什么?那只是一成,少爷。”七多算了算,心说家里坐吃山空也不是没原因的,忙道,“我看她们家院子精致的很,不像穷人家啊。”月随风不悦道:“不穷犯得着,卖簸箕,抄经文吗?”七多但觉肉痛,也只好讪讪答应,心说这能挣的钱不挣,偏要去赚掉命的钱,少爷到底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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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痛过后的凌波别院显得格外宁静,没过几天梁青司就把尤蒻冰给带走了,据说尤蒻冰换了职责,随侍保护梁青司即可。其实尤蒻冰早就可以离开将军府,梁倾城缠绵病榻之时寻了个名目让她去陪伴,如今夫人已没,因此楚婆婆才常常劝她早早离开。
风闻,梁倾城家族中人官及太傅,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文采不在话下,其性情刚烈,且是真正的色艺双绝,当然这其中婆婆功不可没。但她也不过是梁家当年拉拢敛将军的棋子,其实她和弟弟梁青司皆是庶出,在家中遭冷遇多年,直到她成了将军夫人,二人才在家族里有了脸面。梁倾城过世以后,梁青司还是常住将军府中。人家都说敛将军剑胆琴心,而且是个念旧之人,就连后来收进他府中的女人,都和梁倾城有几分相似,不是长得像,就是性子像。虽然没有见过梁倾城,鱼玖儿听到媚香院里姑娘们这么一说,也觉得就连郭妮与梁青司都还有几分相像。
柳三娘倒也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媚香院的生意都有些荒了,还有将军寿诞临近,她更是急得差点背过气去。严小羽非常硬气地顶了下来,连带这鱼玖儿和崔宏也被指使得团团转。谁让崔宏比媚香院琴师的琴艺更好呢,想他堂堂一个世家少爷,居然沦落至此,每每弹琴不由唏嘘。由于人手不够,鱼玖儿到了那天还要做苦力抬大铜鼓去。
将军寿宴那日,宴会的歌舞狂欢从太阳未落山就开始了。鱼玖儿和众小厮将那面高一尺,鼓面上可站十多人的大铜鼓搬进去时,一眼就瞅见尤蒻冰一身轻松地站在梁青司身后。主位上坐着那个高大英武,举手投足间尽显武将风度的人应该就是敛将军,座上还有阳平公与苻丕叔侄,还有些莺莺燕燕,夫人小妾,那郭妮倒是在坐在很显眼的位置。
当羌笛吹起,兽皮羌鼓响起时,漫天花瓣雨飘散中,一袭红衣的严小羽一跃而上那面大铜鼓。
她细碎的舞步伴在兽皮羌鼓的鼓点时而如轻云慢移,时而如旋风急转,肩颈腰肢与指尖无不尽态极妍,众人似乎听见了莲花花开瓣颤,看见了小鹿疾走惊跃,啧啧惊叹那个恍若神人的女子如雀鸟般美丽傲慢。她长眉妙目,粲然的笑意,垂眉婉转的娇羞,风云叱咤的盛怒,无不倾诉着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朦胧之间有歌声相和,如同梵音,严小羽的灵韵之姿如蜻蜓一般踏入无痕水面,晕晕袅袅,如泛出的层层涟漪,让人心驰神往,情不自禁地击节赞叹。
仙乐妙舞刚歇,严小羽在满地碎红中盈盈下拜。未等敛将军说“退下”,却听将军说道:“这舞这琴与郭卿的赋真是相得益彰啊。”一个娉婷女子被人搀扶着,走上前去,她就郭夫人。她口称“将军谬赞”,向将军祝酒后,又笑颜如花地递上一副卷轴。敛将军打开看后,脸上一片喜色,他哈哈大笑道:“好诗,好诗。”便让人传阅一番。
鱼玖儿见崔宏一直皱着眉,便问道:“怎么?崔少爷还觉得不满意。”
“那是我写的。”崔宏似在自语,“婆婆居然把它卖到了将军府里。”
鱼玖儿问:“什么?”
崔宏道:“那人唱的赋。”
鱼玖儿想起来了,说道:“你的赋被卖给任二当家了。”
两人忽然相视一眼,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却听将军座下有人随即道:“刚刚听闻郭夫人一首赋,已觉得夫人是惊才绝艳。”许多人忙赞道夫人诗中的长刀美人真是英姿飒爽兼有柔媚风骨,还说郭夫人才貌双绝,殊不知才貌双绝竟是崔宏。崔宏这厢抱着琴耿耿于怀,执着道:“不知那诗是谁做的?”颇有一比高下的意思。
这时,不知梁青司在将军耳边低语了些什么,敛将军便豪气地叫人带崔宏下去领赏,让严小羽留下给苻融敬酒。其他人则跟着总管退下,隐约听见有人上前奏报,要表演马刀舞。但见数位大汉,手持单刀,鱼贯而入,与之前严小羽的柔媚轻灵相比,尽显勇猛之势,让人眼前心头皆是一振。
铜鼓太沉,抬鼓的小厮走得越来越慢,鱼玖儿正在心里嘟囔着严小羽怎么出这种累人的点子,却听到有人大呼“刺客”,小厮们一阵恐慌,扔下鼓,四散奔逃。又听到一个声音高叫道:“保护阳平公、公子丕。”真是宴无好宴,鱼玖儿不由担心起还在宴上的严小羽来,突然想到手无缚鸡之力,正跟人去领赏的崔宏,不知他是否被殃及到。她估计崔宏五行属土,天生被金克,但凡行刺这种事他总能碰上。
见有人从宴会的方向涌出来,鱼玖儿逆流而上,想要趁乱混进席间,却发现院子已被手拿刀剑的侍卫封锁起来,里头一片尖叫,鬼哭神嚎,接着又飘来淡淡的血腥味道。鱼玖儿在院外从东墙根跑到西墙根,张望个不停,可是只见到那些连滚带爬出来的人,根本没人敢进去。她更是心焦,躲躲闪闪之间,好像她才是刺客一般,一路摸到院墙的尽头,想要翻墙而入,又怕自己被人当作刺客被追杀,正犹豫要不要蒙个面,却见前方一条青色身影悄无声息,一闪而过。
刺客?鱼玖儿心里一动,疾步追了上去。她步步接近,正欲偷袭时,那蒙面人前头却蹿出一个人,那人斯文俊雅,却一脸惊慌,呆立在岔口,东张西望,他不是别人,正是崔宏。只能说崔宏是个能吸引刺客的人,就算不在宴席之内,他都可以碰上一个。
夕阳斜照,薄薄红光正打在刺客的后脑勺上,将他身前的影子拉得老长。这蒙面刺客直面崔宏,地上的影子似乎一僵,崔宏也被那蹿出的刺客唬得一跳,又见后边的鱼玖儿,先是大惊失色指着那刺客说不出话来,忽又倏地缩了手。
鱼玖儿一摸怀中匕首向那刺客刺去,不料那刺客轻巧闪开,他手中长剑猛得一挡,接连横空一剑不算,还凌厉地飞起一脚欲踢上她的膝盖,鱼玖儿被他这暴戾不耐之势逼得连退数步。周旋之下,两人便互换了方位。那刺客握剑的手一顿,却想夺路而逃。那夕阳最后一抹橙光直刺鱼玖儿的眼,她不甘,眯眼又拼上前去,怎奈匕首短刀,而那刺客剑如暗虹,招招绵密辛辣,鱼玖儿想近身已是不易,她欲以刀锋削他手臂,却被他一剑挡下,兵器相接时,却发觉他的力道比适才弱了三分。那蒙面刺客被逼向后退了两步,鱼玖儿顷刻回神,发现他将傻在一旁的崔宏往她眼前一推,举剑欲刺,情急之下,鱼玖儿拖了崔宏,虚晃一刀,闪身退步,那蒙面刺客也不恋战,趁机逃之夭夭。鱼玖儿望着那消失在拐角的背影,不由心生恼恨,只催促崔宏道:“我们快走。”她的话还没说没,却瞅见不远处出来一个人,看模样身形分明是个高挑女子,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又走了回去。这情形没什么不对,但人却不对,这女子是尤蒻冰。鱼玖儿想过去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