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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藤宛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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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宏,一路西行来到此地,身边之人全都自恃艺高胆大,自然也受了些影响,好奇心渐渐多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过去一瞧,那个院子,抬头望见三个大字“藤宛阁”,里面似乎没有人,却还是有打理过的痕迹,只是院中墙上,树上,架子上,爬着各种藤萝,有的枯萎,被人拔去了一半,有的依然青翠欲滴,肆意疯长。夕阳已低,似乎照不进这院里,四周看起来便有些阴气森森。崔宏有些后悔跟了进来,这园子分明该叫“藤魍阁”才合适,忽听得院子深处的屋里幽幽暗暗,断断续续有人低语,却不见人影晃动,又似夹杂着支吾的挣扎之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近,他一愣,已被鱼玖儿拉着藏身于大树后边,可一棵树藏不下两人,转眼间鱼玖儿已敏捷地爬上了树,藤萝与虬枝樊叶遮蔽了她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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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宛阁中一道火星忽然擦亮了屋中的幽暗,屋里地上多了三道影子。这三人的出现让人惊愕,他们本该在躲避刺客的惊惶中,此刻却是如此平静地在这屋里。堂上一对白蜡烛被点亮,燃烛的手上一串碧玉珠,焕发出溢彩流光,烛光照上梁青司那张清癯的脸庞,他倦倦凤眼中眸光深邃,眉心舒展,只现一道深深皱痕。他身后不远处站着郭妮,她脸色煞白,双手反绑,一旁的尤蒻冰在梁青司的抬眸示意下,拔去塞在郭妮嘴里的帕子,又解了她的绳子
“梁青司,你们好大的狗胆,对将军说要保护我,却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郭妮又惊又怕,声声怒斥,却颤得底气不足。
梁青司看也没看她一眼,简单明了道:“你既然害死了姐姐的恩师,就在此谢罪吧。”
郭妮愤愤道:“早说过,我也是被人所害,你们居然不分青红皂白。”见梁青司不理不睬,她又尖声道:“你难道不怕将军知道了,治你的罪!”
梁青司淡淡冷冷:“今日多的是刺客,姐夫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给堂中上了香,又回头问郭妮,“你有什么要说吗?”
郭妮只愤愤瞪着梁青司,尤蒻冰便上前扇了郭妮一个耳光,一声脆响,郭妮摔倒在地上,她纤纤玉指擦了擦嘴角血迹,颤抖撑着地,勉强抬起身子,倒护住了几分尊严。梁青司见她不语,便从尤蒻冰手中拿过剑来,挑起郭妮的下巴,说道:“你若多点悔意,便可少挨点刀。”
郭妮狠狠剜了他一眼,而惧意却让她微僵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此刻剑就在她的脖颈上,郭妮看着梁青司持剑的手腕微动,脖上一抹冰凉,不知多久才隐约觉得刺痛,她心中绝望哀嚎,无助的眼泪愤然涌出。她突然将目光转向尤蒻冰,咬牙切齿道:“都是你,是你做的孽。你让婆婆收我为徒,还不就因为我长得像梁倾城。不是你带我去,我怎会在铜镜回廊见到将军?”
梁青司微愣,皱眉问尤蒻冰:“是你为她引见了姐夫?”
尤蒻冰正听着郭妮的指责发愣,闻见梁青司语中冷意,茫然回眸看他,郭妮说的确是事实,她从前心思简单,曾以为如此便是了结。她生性冷淡,唯一多管一次闲事,竟招来祸患。但这闲事在她心底又未必真是闲事。
梁青司见尤蒻冰并无辩驳之意,觉得被生生背叛,便责难她道:“你与我们姐弟相识多年,姐姐生前待你如亲姐妹,你却找个人来取代她在姐夫心中的地位。”
尤蒻冰突然心生慌乱,嚷道:“不,我从没这么想。”
郭妮眸光忽闪,似燃起一抹希望,对梁青司道:“她一开始就想利用我,看来对你姐姐也是虚情假意。”
尤蒻冰此时百口莫辩,冲郭妮喝道:“你血口喷人!”说罢,愤懑地上前在郭妮肩上踹了一脚。
“分明是你利欲熏心。”郭妮捂肩,挣扎地坐起来,愤愤道。
尤蒻冰还想抬脚踩踏郭妮,梁青司一抓尤蒻冰的手臂,逼视她,眼中怒气倍增:“那你想什么?倚靠她平步青云?如今她想要你的命,你可是如愿了?早知道婆婆爱财,你也。。。哼!你真是。。。寒了我的心。”说罢,他气极,将尤蒻冰的手臂一甩,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尤蒻冰惊愣,她面色凄然,忙抓上梁青司的手臂,只反复说着:“公子明鉴。蒻冰不是那种人,从不是那种人。蒻冰多是为了。。。 ”尤蒻冰心急如焚,一脸委屈,却又说不出个道理来。
只见郭妮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趁两人争执时,她早已挪到一边,此时悄悄起身,欲往门边去。尤蒻冰刹时惊觉,舍了梁青司,要上前把她逮回来,却见眼前一道暗虹划过,不由闪身后退,却见是个青衣蒙面人正将郭妮护在身后,郭妮看了他也是一脸茫然。尤蒻冰怎肯轻易放过他们,她从梁青司手中夺过剑,向郭妮的咽喉直刺而去。两人手中长剑相接,铮铮金鸣,尤蒻冰若风中抖落积雪的修竹,蒙面人如徘徊在层云间的暗影,青光霍霍之间,正点着白蜡烛的屋子的火光闪动,摇曳出清冽又诡异的狰狞。
“大胆刺客!竟敢闯入敛府禁地。”梁青司突然出声,想喝退他。
那蒙面人一愣,当空一剑,逼退正颦眉的尤蒻冰,一拉郭妮的手腕想要走。
正在郭妮心中慌乱,犹犹豫豫迈步之际,尤蒻冰从那蒙面人大声喝道:“月随风,居然是你?”
尤蒻冰爱武如命,对对手更是挑剔,她曾经差一点败于月随风手下,怎会不记得。她指着郭妮,对蒙面人冷冷笑道:“你要救她,怎么不问问她,四个月前在树林中劫持她,又迫你服药的是谁的手下?”
郭妮恍惚间听到抓着她的蒙面人是月随风,觉得的确相像,又见尤蒻冰针对自己,对蒙面人道:“别相信她。月老爹留下的那珠花,我从前就见她很是宝贝,你爹一定是被她给杀了。”
那黑衣蒙面人眉头一拧,举起手中长剑,眼中寒意,远不止杀人灭口那么简单。
谁知尤蒻冰原本也只是试探,见他二人情态,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说道:“树林中那些都是她表哥任朗的人。而且。。。只要是将军看上的女人,大多死于非命。你既然爱着女装,还想来这将军府走走,竟然不知这些?”她见蒙面人不语,又对他道:“可怜我那族长,总怕你被这贱人所害,哪里知道你们根本就是苟且。”
那蒙面人紧抓郭妮的手一松,眉心却更加纠结。尤蒻冰此时说出来的话句句刺人心肺,比她的剑还要毒上三分,幸好她平时不爱说话。
蒙面人终于开口:“这么说,你已然承认杀了月下老板的事。”
尤蒻冰看着他,未语,心里已在盘算这一人拖一个,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一旁梁青司只当他就是月随风,便说道:“郭妮杀了她的侍女香儿想嫁祸给蒻冰,因为蒻冰知道了她和任朗杀你的密谋。没想到却将你爹卷入其中,不知为何你爹一口咬定蒻冰是仇人,便要杀她,只道是刀枪无眼,你是练武之人,不会不明白吧。”
蒙面人看着他们,他的灰眸如同能吸入周围的所有光线,顿时变得幽晦不明。
却听郭妮指着梁青司,尖声道:“不是,是你勾搭我的香儿,尤蒻冰因为嫉恨才杀了她。”说罢,她往蒙面人身后缩了缩,与梁青司之间隔着蒙面人,她离门又近了几步。
梁青司对她的指控不知是不信,还是不以为意,自语道:“怪不得你对自己的贴身侍女都下得了手。原来你想一石二鸟。你早就知道香儿是我的人。”
郭妮反驳道:“你也暗算过我。将军书房中你姐姐的画像,是你偷去的吧?”
“你怎么知道?”梁青司笑了笑,似乎是默认了。
郭妮道:“能够自由进出书房的人,只有你会对我不利。”说罢,她又朗声讽刺道: “可惜,只要有楚婆婆在,世上出了一个梁倾城,便能出第二个。”
梁青司把脸一沉,怒道:“郭妮,你口气不小。一个铁匠之女,也配与我姐姐相提并论!”说罢,居然气得喘起来。
郭妮说话间已悄悄往门外挪步,尤蒻冰本碍于蒙面人手中剑,却见梁青司眼中惊怒,脸色惨白,又喘又咳,只好放任蒙面人身后的郭妮往门外挪去。
郭妮早知梁青司孱弱多病,看他们阵脚大乱,便捂着肩膀,欲逃出阴森森的屋子,但觉脸上被抽了一道,火辣辣地疼痛,定睛一看,却是那日在楚婆婆灵堂见过的那个白皙女子,此时她盛怒之下眼眶返红,神情如满院藤萝般,纠结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