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弓》木晓白

10、闲云野鹤

　　这头的鱼玖儿还在猜想这娇小的美女姐姐和那浓眉大眼的健硕小伙到底是何身份，便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摊子，没精打采地整理铺子里的东西。
　　过来一个大婶拍了下鱼玖儿的肩膀。
　　“丫头，还忙呢？佟老爹不在，你就早些回去。这日头都快下山了。”
　　原来是卖水果的刘大妈，正将卖剩的一些瓜果塞到鱼玖儿的竹篮里。
　　“刘大妈，今日我让大家看笑话了。”鱼玖儿想到佟老爹的反应，突然有点局促不安了。
　　“没事。以后可别和郭四小姐拧着，凡事躲着点儿。她姐姐可嫁到了将军府里头，山高皇帝远，敛将军一句话，略阳还要抖三抖呢。”说着，刘大妈安慰地拍拍鱼玖儿的背。
　　“谢谢大妈，这些天都靠大家照顾了。”若不是这街上的贩子们还算义气，那些惹事地痞无赖想来调戏的都没能得逞。
　　若是以前，鱼玖儿早一脚将他们踹到西天游玩去，可她现在再也不能有恃无恐地想着惩恶扬善了。
　　出了河洛，一切便换了规则。若说，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此时她无财无势，凭什么去打破？刀剑，拳头？那是奴仆才用的，而最终的命运不过被驱使奴役或千里流亡。

　　“怎么了？丫头，哪里不舒服？”刘大妈见她频频发呆。
　　“没事。大妈您别担心。”鱼玖儿摇头想甩掉那些烦恼。
　　“没事就好。”刘大妈道，“不如先歇上两日，免得郭四小姐又来找麻烦。”
　　鱼玖儿想了想，觉得有理，便点头，冲刘大妈展颜一笑。
　　刘大妈亦呵呵一笑道：“真是个俏丫头。难怪肉铺的阿牛见着你就脸红。”
　　那个肉铺的小哥？白送她两条猪尾巴，就被他爹一顿臭骂的那个？鱼玖儿尴尬地呵呵笑。
　　刘大妈又道：“怪不得楚婆婆到处夸赞，佟家铺子的丫头，雪肤粉腮的，娇俏的很，虽是个卖簸箕的，却是个簸箕西施。”
　　鱼玖儿心下顿生疑窦，讪笑的脸也有些抽筋。
　　只听刘大妈自顾自道：“虽然簸箕西施不好听，但是最近我瞧着佟老爹的生意可好了不只一点儿。幸亏有你在，不然佟老头那张黑脸，早晚让他喝西北风去。”
　　鱼玖儿连连追问楚婆婆还说她些什么，刘大妈倒是知无不言。
　　这一日里，怪事还真是接踵而肩地蹦来，鱼玖儿刚刚回味了一遍，还意犹未尽。回到山脚的小屋里，又看到了一桩。
　　楚婆婆正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和她家的三位闲云野鹤正等她回来吃呢。崔宏和苜蓿通常不事生产，有大把空闲，所以是两朵闲云，小桃生每日和她的大白兔坐骑东蹦西跳，自然是入了野鹤的行格。
　　但是什么事，竟让楚婆婆破费了？
　　鱼玖儿摸了摸桃生的小脑袋：“桃生，今天有没有乖？”
　　“有乖，有乖。”桃生稚气地点点头，将碗往鱼玖儿面前一推，看意思是要鱼玖儿喂她。
　　这时另一只碗也到推到了鱼玖儿面前。苜蓿怯怯弱弱地一声“娘，我也要”真挚又单纯，弄得鱼玖儿哭笑不得。
　　只听桃生娇气地嚷道：“娘，不要喂苜蓿，他不乖。娘娘，只喂桃生。”说着，一脸霸道地将苜蓿的碗推走。
　　苜蓿一脸委屈地坐在一边，任凭桃生的小手在他的胳膊上敲打。
　　桃小姐几乎日日上演这样的戏码，鱼玖儿一阵头疼，她唬着脸拉开了桃生的小手：“桃生不淘气。不许欺负他。”
　　桃生瘪瘪小嘴，眼睛在桌上左右扫了扫，盯上了鲥鱼。她拉着鱼玖儿的衣摆，嗲声道：“桃生要吃鱼。”
　　“鱼刺太多。”鱼玖儿软声道。
　　“不要。桃生要吃鱼。”
　　鱼玖儿没她缠得没办法，试着挑了一下刺，又不放心，一撩筷子，索性放弃了：“还是以后再吃吧。”
　　“娘不爱吃鱼吗？”桃生是个鬼灵精。
　　“爱吃。今天娘也不吃。”
　　“很好吃的？娘怎么不吃？”桃生都还没吃，怎么就知道了呢？
　　“那么小的鱼刺娘看不见。”鱼玖儿倒是说了实话。
　　“不要，桃生就要吃。”桃生哭着耍起脾气来。
　　“娘那么爱鱼，都不吃了，桃生吃豆子好不好？”鱼玖儿耐着性子哄她。
　　“不吃，不吃。”桃生小手将碗一推，面汤都洒了出来。
　　鱼玖儿皱眉，正要发作。
　　“桃生，好好吃面。”崔宏冷冷看了这边一眼。只一句话，就和谐了这边的吵闹。
　　桃生哀怨地看看鱼玖儿，拿起小勺喝着她的面汤，连眼泪鼻涕一起吸了进去。
　　鱼玖儿从来没发现，崔宏十足的少爷架子如此管用，他很少理会她和桃生，因此，桃生怕崔宏，娇横的人最怕更骄横的人，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不得不服。
　　“苜蓿也吃。”鱼玖儿把碗筷塞到了苜蓿手里。翩翩少年哪，连吃面这种完全可以放纵自己“唏哩呼噜”的时候，都如此优雅，让人心动。
　　他可以学着崔宏在院中品茶涂鸦，可以学着桃生纠缠着楚婆婆家的兔子，他不像桃生娇气霸道，吵吵闹闹，却是个不输给桃生的聪明孩子，虽然有着翩翩少年的躯壳。苜蓿不像失忆，倒像一睡下去魂魄就会被吃掉。他一觉醒来，之前的事又不记得了，大概脑袋空空能装更多的东西吧，东听西学的，倒有着疾速提升的智慧。

　　耳根清静了，鱼玖儿才听见楚婆婆对崔宏说：“若是公子还想看些医书之类的，《神农本草》还是《伤寒杂病》，我都能找来。”
　　鱼玖儿一愣。
　　崔宏客气道：“不敢牢烦婆婆，这些我都看过了。”
　　“那还要些别的什么诗书，兵法之类的？”
　　鱼玖儿又是一身冷汗。为了让崔宏在此随遇而安，她对崔宏采用的是怀柔政策，几乎有求必应。楚婆婆神通广大，能弄来不少书籍典藏。崔宏从此做了甩手掌柜，鱼玖儿不看书，却要感恩戴德地为他付账。
　　见到崔宏摇摇头，她骤然松了一口气。
　　只听崔宏对楚婆婆道：“上次您给我弄来的书，里头的错字我还没改完呢。”
　　“怎么会这样？”楚婆婆有点灰溜溜地嘟囔着，她陪了个笑脸给崔宏道：“还请公子见谅。眼下这事，有点急，还请公子帮帮忙。除了公子，老身还真不知道托谁好呢？”
　　崔宏点点头：“还请楚婆婆容我多想几日。”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楚婆婆寒暄了几句，便说吃好了，回自己那屋去了。
　　“怎么？楚婆婆这回又来要字了？”鱼玖儿好奇道。
　　崔宏正吃着，含糊道：“不是字，要首赋。”
　　听见“赋”这个字，鱼玖儿头大如斗，便没了追问下去的兴致。

　　为了躲避郭四小姐，鱼玖儿决定休息两日，这两日里，楚婆婆为大家做好一日三餐，就连桃生也包办了，忙前忙后，很是殷勤。鱼玖儿终于沾上崔宏的光，过上了不为生计所苦的日子，她便决定再多休息几日，每日吃饭练功，闲时钓鱼晒太阳，好不开心。但这轻松的日子不是没有代价的。崔宏要忍受楚婆婆一日五至三次的嘘寒问暖，为了作赋日日唉声叹气，不知揪掉了多少根头发。

　　“崔宏，我要去钓鱼了，你去不去啊？”鱼玖儿在崔宏屋外高声道，却见到今日第四次出现在崔宏身边的楚婆婆。
　　楚婆婆一愣。
　　“怎么了？”鱼玖儿对楚婆婆一扬下巴。
　　“鱼姑娘怕是多日没去佟家铺子了吧。”老太婆也不想来催工，只是鱼玖儿在家实在太闹腾。
　　“最近，找上门来的无赖太多，我跟佟老爹说好，过两天再去。”鱼玖儿问道，“楚婆婆有什么事吗？”
　　楚婆婆笑道：“郭家老爷想给儿子请个西席。略阳不似中原之地，饱肚诗书的人不多。我来问问崔少爷愿不愿意去。郭老爷是不会小气的。”
　　鱼玖儿心中一喜，见崔宏面无波澜，想是他不答应，便讪讪道：“随他。爱去不去。”
　　楚婆婆笑得意味深长：“鱼姑娘，婆婆多嘴说一句，素日你对崔少爷可是太不敬了，动不动就直呼姓名。你们一家子可是怪得很哪。”她打量这鱼玖儿的眼神颇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没人问起，他们就这么含糊的过着。桃生喊崔宏“崔少爷”，而人人叫鱼玖儿“鱼姑娘”。这一家子，难道婆婆一直当他们是少爷和小妾？
　　偷眼看对方，鱼玖儿觉得晦气，崔宏感到丢人，两人脸上皆是一阵尴尬。
　　鱼玖儿不好反驳，却有些羞恼，便没好气道：“婆婆到处为‘簸箕西施’扬名，多嘴的话怕也不只说了一句吧。再说，您只动动嘴皮子，痞子无赖上门来，麻烦的可是别人。”
　　这下该换楚婆婆尴尬了吧。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她即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没个名气，生意哪会好呢。人家来看你三回，总该买上一个吧。”
　　这也能搭着卖？鱼玖儿一撇嘴。
　　婆婆笑道：“你不是有些武艺嘛，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武艺”二字，鱼玖儿眼底一暗，楚婆婆广播“簸箕西施”之名，引得那些地痞上门来难道就是试探她的武艺？她便犀利道：“小女可不像婆婆，不仅使得一手好鞭子，还事事明察秋毫啊。”
　　此话一出，楚婆婆脸上一滞。
　　崔宏不解地看着这两人，难道这丫头连老太婆都要叫板。
　　楚婆婆笑容有点僵：“老身年纪大了，又不骑马，用什么鞭子嘛。”
　　鱼玖儿点点头道：“我是说，您老吃过的盐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时时给我们敲打敲打，提点提点，是我们的福气。”
　　她还真能自圆其说啊，也不怕婆婆晚上在他饭里下泻药。崔宏想着瞥见楚婆婆犹豫了半晌，眼里还留着疑虑。
　　鱼玖儿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苜蓿多久了还是这样，若不是脑子坏了，便中了邪了，要不要请道士开坛做法驱驱邪。楚婆婆，你能不能帮个把道士来？”说罢，她直勾勾地盯着楚婆婆。
　　楚婆婆似毫无防备地被她一击命中，惊诧间忘了掩饰，她眼中精光划过眼角的皱纹，其中有伤痛，有愤怒，有仇恨，皆一闪而过。这让鱼玖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揭人伤疤，有些惶恐不安，终于垂下眼来。
　　似听到楚婆婆发出一声冷哼，半晌才听她冷声道：“略阳没有道士。若是真有法术治得了他，就没人会死了。”说罢，楚婆婆转身离去，如此冷言冷语，连背影都透着淡淡狠绝。
　　鱼玖儿听了她的话，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