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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钓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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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严姑娘说她要找的是老太婆,现成的贪财老太婆,难道楚婆婆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鱼玖儿心中浮出好些问题。她本不爱多管闲事,但仍免不了好奇。
崔宏眯着眼注视着脸色尴尬却不知神游何处的鱼玖儿,也觉得她今日对楚婆婆说的话真是很奇怪。但他又何必多想呢,鱼玖儿这个人绝对能配上“奇怪”二字。
她,一个姑娘家,却不怎么习惯打扮,大概是天生一副穷人命,绫罗绸缎没见她穿,日日布衣荆钗,一身利落。在略阳住了些时日,学着那些农家姑娘只梳两根辫子,便连发钗也扔了。
他只能说鱼玖儿是个和布条泡大的女人,她的身上随时都可以抽出布条来,且练功项目繁多,可能耍刀,也可能玩匕首,可能在山上爬树疯跑,也可能在家走墙头走绳索踩竹子,那时轻盈灵巧地像个鬼魅,可平时却像自由走动的风火轮。
崔宏他虽年轻,在燕国也随军多时,竟不知道原来河洛的强匪都是这样的,或者鱼玖儿根本就是个异数。若不是玖儿她曾夸耀自己也是山寨中良家小姐一名,崔宏还真怀疑她是走江湖卖艺的。此外,他还怀疑过她是不是被人训练的“死士”,但她明显有痼疾,一发病,就怕死得要命,这样的人做“死士”谁敢雇?
他曾问过她,知道自己有病吗?鱼玖儿只是笑着说知道,还说就算有病还不得健康地活。崔宏发现她也正是这么做的,日日神经矍铄,大概是怕自己那次在梦魇中醒不来,趁现在活个够本。
楚婆婆不悦离去,场面突然有点冷。
崔宏问道:“你不是说要去钓鱼吗?那就快去吧。”
“衣裳我都晾好了,下雨了,你收。桃生在睡觉,你一会儿过去看看。”鱼玖儿道。
崔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崔少爷今个儿又有大作?”鱼玖儿发现崔宏面前白纸有点皱,上面只有一个墨点。
崔宏无奈道:“楚婆婆来催我要那首赋了。”
“你是……写不出来?”鱼玖儿讶异了。崔宏就算不是满腹经纶,舞文弄墨根本是小菜,打个喷嚏都能诗意大发,即兴挥毫。
“你平时没少吟诗作赋,没个可以应急的?”说着,鱼玖儿对偷拿他的诗稿去引火是后悔莫及。
只见崔宏有点萎蔫地点头,说声“嗯。”
“什么样的赋?”鱼玖儿紧张了,她不想这么快回铺子,人家“西施”溪边浣纱,多风雅,她成天守着那些簸箕,讨价还价,多庸俗。
崔宏顿时脸红,吞吞吐吐道:“是些……闺阁之词。”
崔宏是个少年,估计能写出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罢,他便看着鱼玖儿,像这种闺阁之人,大概也启发不了他什么吧。
鱼玖儿看到崔宏眼里闪过失望,忙启发他道:“你不是心仪郡主嘛。”
这能一样吗?说起这件事,崔宏有点恼了:“看你这样,没心没肺,哪里像个女人,更不用说有心上人了。”
瞧不起人!鱼玖儿不满道:“谁说没有!他可是……”
她也不看看这也是攀比的时候吗?
“谁?”崔宏奇道,可神色还是鄙夷,是谁这么想不开,要寻死也挑不办法,被她呛死多受罪。
鱼玖儿一头热汗挤上了脑门,好险,差点被人套出底细来。这崔宏若是回去禀报了吴王或是太宰,岂不是要给寨里惹麻烦。她便悻悻道:“这你别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崔宏心说,好嘛,又一个强匪,好奇道:“然后呢?”
“他看上人家富家千金。”
强匪原来也是可以风花雪月的。“他就不要你了?”崔宏口中如此问,但他心中也觉得这才是明智之举。
“没有。”鱼玖儿知道韩修绝不会不要她。
这年头出来做强匪,果然都是有胆量的。崔宏心下不由佩服:“后来呢?”
“之后我就来这里了。”鱼玖儿顿顿,又道,“以后大概他会像他叔叔教的那样,娶个三四五六七八个吧。”
“那你怎么办?”崔宏看不出鱼玖儿到底是伤感还是气恼,但第一次觉得她有点可怜。
“能怎么办?”鱼玖儿不愿像雪姨那样悲悲戚戚地日日守着“云开”,却也想不出个花来,便道,“先钓鱼再说,不然少爷您使个仙法,变两顿饭菜出来。”
鱼玖儿果然心肺全无,庸俗之极,崔宏好容易才发掘了个闺怨的题材,却被她一句“钓鱼”都打发走了,气得他甩袖将鱼玖儿轰了出去。
风轻轻地浮动着一股燥热,鱼玖儿带着竹笠和苜蓿坐在水边。身后绿茵茵的草地上,点缀了苜蓿的花儿,微风过处,点头轻晃,像是在说着浅紫淡粉的梦话。
出来时,她一直在想韩修,从前桃花夫人一句“做我儿的媳妇”就把两人栓在了一起,就这么含糊地长大,他们不是亲兄弟,却能共赴生死。
世事如书,读的时候没有细想,一页页翻过去,再想弄明白时,才发现早已被缠在一捆乱麻之中。但,书能重读,日子却不能重过。
鱼玖儿之前压根没想过,会有出山寨的一天,她与韩修感情深厚,嫁与韩修,做当家主母,同守山寨就是她的一生。寨中多少少女艳羡于此,坐井观天不只是她一人。而且她根本不用多想她和韩修之间,她不是家奴,却是孤女。就算要挑老死山寨的方式,死后能风光大葬,总比裹张破草席来得好。
韩修性冷,心中之事从来瞒不了她,她就像是韩修的手足一般。他心有所动,手足岂会毫无知觉,一如丁美人的出现,搅乱了韩修的心湖。韩修待丁美人和她是不同的。丁美人是明月光,鱼玖儿是饭粒子,也许,吃饭和赏月在韩修看来并无冲突。但是没饭吃,还能吃面吃糠吃树皮,但月亮横竖只有一个。丁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皆精,韩修从前也觉得鱼玖儿是该多学些高雅的玩意儿,不知道她现在拜师崔宏的话,是不是已经晚了。但是,把饭粒子捣碎碾平,也只能成浆糊,永远成不了明月光。
她也不禁操心起日后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哪里像她身边这苜蓿傻小子日日从零学起,无知亦无忧。
每次来这里,鱼玖儿拿着钓竿在钓鱼时,见苜蓿也拿着钓竿装模作样,便觉得好笑。
崔宏那张未画好的美人出浴图,还在她那儿搁着呢。要来想讹诈他一把,如今他算是被她收容着,成天做奴才,还不知道谁讹诈谁呢。不过,鱼玖儿实在没钱请大夫给他看病,反正他一听说吃药,就吓得满屋子乱跑。
但他除了能吃饭以外,也不是完全没用,毕竟自从他来了以后,哄桃生吃饭容易多了。桃生在山寨里被那些大婶们惯坏了,一到吃饭,大婶们都成了猎犬,要像赶羊入圈那样大呼小叫地跟着她跑。最近有苜蓿和她竞争一碗饭,桃生就老实得多。看着苜蓿和桃生并排坐在树下等着鱼玖儿喂饭,鱼玖儿常有种大将点兵的感觉。
这略阳到底是哪家丢了个大活人,难道一点儿都不急吗?
正想着,却见苜蓿玩起他带在身边的麻绳来,鱼玖儿本一路上心事多多,不曾留意,这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一条麻绳,而是一条长鞭。
“哪儿来的?”鱼玖儿扯过来看了一下,还挺精贵。
苜蓿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窘道:“娘给的梨子和桃生换的。”
鱼玖儿愕然,桃生日日跟着楚婆婆,再说她一走起来摇来晃去的小丫头,上哪儿找来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可不许学人家胡说八道?”鱼玖儿有点威胁的样子。
“娘,我没有。”苜蓿有点哭丧着脸,声音有点哑。
鱼玖儿打量了一下苜蓿,这种分叉暗哑的嗓音,他多大?十三?十四?十五?她皱了眉,幸好四下无人,才回头闷声道:“你不能叫我娘。”
苜蓿状似听话地点了点头,叫道:“鱼玖儿。”脸上的表情像极了崔宏。
“一边玩去吧。”鱼玖儿摆摆手道,“仔细别打着我。”
苜蓿是失忆了,无论什么,只要睡一觉,便半点也记不得了,他从来不会问“我是谁”这种看似简单却很深奥的问题。一觉醒来,他见到桃生喊娘便跟着喊,见到崔宏叫鱼玖儿也跟着叫。
他没傻,而且还极端聪明,当脑中残余的记忆变成本能,他就按照这些本能生活。
她也不忍心拷问这么个美人,看苜蓿走得挺远,开始甩着鞭子玩起来。甩着?鱼玖儿揉完眼睛,再看,果然,苜蓿用起鞭子来有模有样,就像练过的一样,猎猎作响,溅起点点湿泥,他玩得无拘无束,乐不可支。午后阳光潋滟,照的是位清俊少年,神气英武。
鱼玖儿看着心倒没动,心眼却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