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总是不成章[娱乐圈]》艺痴

3、Chapter.003

　　陈钊与赵隶森虽乐衷插浑打科，但对于事业却是怀以偌大的热情以及让人望而生畏的严谨。
　　黑匣子戏房里，卓岸手握红标缨枪，尚待一声令下以开始表演。戏房外，陈钊冷着一张脸，络腮胡缱绻紧缠，一派新兴又老成的严苛模样。段燃站在一侧，鸭舌帽下的神色晦暗不清，他在强制性扭动左手手腕，发出咔咔的声响，让人无处探清他的思绪。
　　陈钊命人进去打板，外头监视器里看得一清二楚。打板一声脆响过后，红色淡光笼罩着演员，配着血腥味营造出简单却已在此刻足够完美的场景，卓岸未语先颤眉，张嘴一字一吐三抖眉。他的台词功底必然是好的，一口字正腔圆比魏今则还要笃实。可就是太生硬，台词在他口里太硬，把将军威势拆得支离破碎。确实如赵隶森所说，作得很。
　　陈钊冷笑，一旁的赵隶森看了没过一分钟就出去打电话了。三分钟的卓岸表演时间加陈钊十分钟的斥骂，赵隶森一直都没回来。
　　卓岸被骂得脸色青白，甩脸子直接走了，把头上的发簪、身上的盔甲卸得一干二净，摔在地上，轻质未经细工的铠甲在地上颤了几颤，最终恢复刚硬的弧度，像卓岸浅鄙的自尊连同令人作呕的态度，不值旁人留心。
　　陈钊被人闷声甩了一记耳光，勉强把持住了自己良好的教养，脸色变了又变，随后把目光投在了魏今则身上。
　　较之魏今则，卓岸和卓岸抱紧的那条大腿并不值得一提。陈钊确实是看在卓岸金主的面子上让他来试镜的，但终究不过是走过场，卓岸的表演功底同情商比不上魏今则的万分之一。
　　魏今则的东家是聚兴娱乐，是圈中德高位重的老前辈经纪公司。一向以毒辣的识人眼光闻名，当初段燃大二，虽然学校明令不允大一大二接戏拍，但聚兴千方百计打通了关系要签下段燃，却被段燃拒绝了。一个月之后，段燃进了赵隶森的班子，拍下了他摄影生涯中第一部影片，并为之剪辑。
　　四年后，历史在魏今则身上覆辙，魏今则大二时参演了学长学姐原创策拍的一部校园网络剧，在当时的确是爆火了一把，聚兴又是老套路打通了关系，这次却是成功地签下了魏今则。魏今则被包装得极其完美，大热影片资源连同时尚资源一个不落，当年魏今则年方二十，已一举勇获年度最佳新人，并一直保持热度不减。
　　魏今则为人处事态度良好，外界对他的评论一向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陈钊此刻心中有了对此，这不单单是态度温和的问题了，这已经是做人本质的概念了。更别提魏今则科班出身，明星班中的佼佼者，台词老师更是中戏博士生，绝不会有眉头比台词眼神更有戏的情况。
　　魏今则一直对段燃印象不灭其实是有原因的。
　　聚兴老板娘是段燃母亲的至交好友，段燃在婉拒签约的好意过后，为了弥补母亲及其小姊妹的缺憾，他于两年后入股，成为了聚兴的大股东。在年会上魏今则与这位传说中的大神师兄有过几次错肩交情。
　　至于段燃转行投身摄影与剪辑事业的决定，并没有让段燃的父母恼怒，反倒他们一直给予着无限的宽容。他们家是放养模式，所以段燃一向放任自由，肆无忌惮惯了。故而段燃的风格，也向来桀骜张狂。
　　陈钊拿剧本敲下巴，所以说嘛，难怪段燃一直明里暗里护着魏今则，这是自家艺人嘛，要给公司带来经济效益的嘛。
　　卓岸和他的那位金主算什么？比比眼前这位，既有才华又有颜值，还不缺钱的钻石王老五啊，这年头上哪儿还能找着这么情投志和的？陈钊立马转头卸了火气，对着段燃温柔一笑。不论怎么说，聚兴的投资他势在必得，眼下情形，就是讨好段燃。
　　“老段啊……”陈钊笑着开口。
　　“今则，你进去吧。”段燃道，毫不留情打断了陈钊的话头。
　　魏今则听段燃喊他，称谓太亲密，他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哦，行。”
　　陈钊话噎在喉头，不上不下，气得要命。又想这人可是他未来的大金主，想了想还是选择讨好。
　　妈呀这世道，做人真难。
　　陈钊沉思间，段燃早已让场务打板。魏今则很快进入状态，开始表演。他单膝跪在地上，干涸发黑的血渍成了他白皙面容上的千疮百孔。鼻翼翕合，如若垂死的野兽在不安地躁动。嘴唇发干开裂仿佛抛荒已久的无垠原野，没有丝毫生机在活跃。凌乱的发从额上垂下，遮在眼前，眼眶迅速红了，不甘在发丝垂乱间隐隐绰绰。他紧握着缨枪的手手背上青筋结虬盘伏，彰显着他此时此刻冲冠的怒火。魏今则的神情由细微向整体化开，让人不觉之间由他的精致脸庞走向他的深刻表演，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位战败的弱国将军，纵然他只身强大，也敌不及对面氾水南岸的数万大军。他的愤懑在逐渐发酵，最终在台词被吐露的时候终于爆发。
　　“吾要诸狂徒……死在氾水河畔，给吾师陪葬！”台词从咬紧的肌理中流露，伴随着绝对的憎恨。
　　魏今则有很强的镜头感，他眼中带着朦胧的情愫，却能精准地在盯紧镜头时把所有情感传递给观众。段燃再一次被镜头里的“魏今则”打动，吁出一口冗长烦闷的气，似乎并不在后悔自己临时起意的决定。
　　与此同时，他也彻底明白魏今则的不足之处。
　　魏今则情商很高，从不让自己的情绪主导别人。就生活方面来说，魏今则绝不会委托给助理一些过分为难对方能力的事，因而他常常在某些方面亲力亲为，尽管这样的所作所为让他的助理大为感动并倾心为之，但另一个后果就是，在戏中，他也让自己的情绪融进角色，让角色成了复刻版的魏今则，而不是让角色成为它本该有的模样。
　　他的恨不刻骨铭心。仅仅只是咬牙切齿、悲愤难平罢了。
　　“小魏的台词与精气神无可挑剔，唯独表情比起预期还差点韵味。”赵隶森不知什么时候站回了原位，伸手指向监视器上的魏今则，对着段燃说，“你知道他哪儿不好，你去指导指导。”

　　赵隶森一把夺过陈钊手里的剧本，翻到相应的场次递给段燃，段燃起初一怔，望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与荧光笔做下的标记有些出神，似乎思绪飘回了大学那四年整天呕心沥血背台词只为了最终在年度考核上大放异彩的时候。直到赵隶森拿剧本强行塞进他的手里，手腕扭动所带来的疼痛把他从黄粱余梦中惊醒。
　　在场的人心下都了然了，这不仅是一场上妆试镜的先例，还是有二次试镜并兼指导的情形。段燃在走进黑匣子戏房的时候脚步停了停，回头对一直保持浅笑的虞思明道，“我非常期待我们的合作，希望我能在下一部赵导或陈导电影的试镜上看到你。”虞思明既然能让赵隶森青眼相加，如果当之无愧，就也能让段燃大肆赞赏。只是眼下这次，恐怕要让虞思明失望了。
　　虞思明的素质好得让人要命，失落只在他面上一闪而过，保持亘恒的依旧是他的青春不朽。陈钊感叹虞思明表现力极佳，奈何其余角色已定，尽管非常想挽留他，奈何回天无力，表示下部电影定邀他参演。虞思明一一谢过，转身便离去了。
　　段燃进了黑匣子戏房，陈钊在外用对讲机道“再来一遍”。就在魏今则刚入戏之时，黑暗阴沉之中，耳畔有醇厚醉人的男声以话外音的方式强行撕裂画面霸道切入，声音带着成熟的韵味与沉稳将史实娓娓道来，不知不觉让魏今则的情绪更涨一分，带上些微悲壮与迫切复兴救国的期盼，这才是战败时真正的内心流露，哪怕魏今则可能还未吃透这个角色，但就这一场的表演来说，他已完全够格接手这个角色。
　　结束表演。段燃与魏今则退出黑匣子。戏房外的陈钊与赵隶森不掩嘴上的赞叹之辞，连连夸赞这对师兄弟不愧是中戏出来的拔尖者。
　　“陈导赵导谬赞了。”魏今则连忙致谢，露出英气的笑容，与剧中角色该有的气魄一般无二。段燃这才意识到他正在经历一个过程，经历魏今则把一个角色演活的过程。这是他从注意到这位演员开始，阅历过这位演员所有的影片开始，最想做的一件事。
　　段燃轻声对着等待他的答复的陈钊与赵隶森说，“我接了。摄影指导，剪辑指导，都行。”
　　“那这个话外音，我能求您帮个忙吗！”
　　段燃瞥了一晚满脸诚恳，得寸进尺的陈钊，却还是同意了。
　　随即，他望向了卸妆中的魏今则，众星捧月似的傲立在人群中央，被伺候着。
　　魏今则，秦绅。
　　巨制影片《斩魂枪》的拍摄，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