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总是不成章[娱乐圈]》艺痴

4、Chapter.004

　　距离开机仪式不到半月，但段燃重伤未愈，陈钊又受了赵隶森千般万般的嘱托，也没怎么麻烦段燃。仅让段燃自个儿挑他的摄影助理、剪辑师，其他事并不用段燃操心。
　　段燃从那以后再没见过魏今则。
　　只是偶尔会在电视上看到魏今则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旁边一切都只是陪衬。段燃甚至看见了魏今则和卓岸的合影，魏今则笑得胜券在握，潇洒恣意，卓岸面无表情，遭人事后诟病。
　　实际上，前三个月，段燃日日要么呆在医院发呆，要么在家里捧着泡面冥想。总而言之，从没想要打开手机电视再度涉足让他灰心丧气的那个领域，他却为魏今则破了例。
　　开机的前几天，段燃在家没事，倚在了阳台床边，脚边落了一地灰烬。贵得离谱的天之叶在此刻逝者如斯，被贬成了与孤寂同价。
　　段燃想了想，还是在傍晚前动了身，拿过茶几上的钱包和车钥匙，径直出了门。
　　他准备去看看恩师。
　　他很快就要启程去某山区影视城，在那里将要举行一场并不盛大的开机仪式。在当晚，就要展开拍摄任务。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点心灵慰藉。
　　似乎每段人生都不可或缺一位恩重如山的前辈为其引路，免其经受过多的苦难，疏解其心中沉闷烦思。
　　段燃当时的班主任是个人精，上课风趣通俗，他总说他的课不叫演员培训课，应该叫趣意人生。他还说娱乐圈就是个微缩社会，谁演戏演的好这就是资本，但有的时候往往金钱能战胜演技，但演技又能吸引金钱，得出的结论就是好好学演戏。段燃记得陆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台下哄堂大笑，叫人拍手称快，段燃记得自己当时也笑了出声。
　　但段燃入行十年，越发体会到了陆老师所说的一字一句的真正含义。他说得对，也足够启发课堂上一群张嚷着青春需要莽撞的年轻人。
　　但陆老师又是严厉的。曾有一次年度考核，有个别同学发挥失常，简直是让所有老师大失所望，陆老师二话没说破口大骂，到最后其余老师都没了声，陆老师还在鸡蛋里挑骨头地骂，还不带重样的。班里所有女生都哭了，连任职班长的段燃都被骂了个懵。
　　回头却又再想，这何尝不是一种得之我幸。
　　尽管段燃现在正从事着与演绎无关的工作，却仍旧时常回去看望恩师，谢他诲人不倦，谢他倾心以授。
　　段燃在陆老小区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一箱猕猴桃再买了箱牛奶，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就上了楼，敲响了那扇许久未见的大门。
　　陆老师今儿没课，很快门内就响起了脚步声。门打开，露出一张饱经风花雪月的面容，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细框眼镜，仅仅抬头望了一眼来人，复又低头看手机。
　　段燃有些纳闷，把东西规矩放好了之后，就听见陆老师有些严肃地开口，“你打听来打听去地找到了我的住址，第一次上门是因为大二那年老赵要带你出去闯，你不知道该选择演戏还是选择当下；第二次是因为过年了你上门拜年，但聊着聊着又从我这儿拉去了一大堆联系方式，很快解决了你那会儿子一新片的投资问题；第三次是因为小魏，你问我能不能告诉你那孩子的联系方式，说他有你心中“廖寻梦”的影子……这次呢？你上门拜访我没个真理由还真叫我不习惯！”陆随青睨了段燃一眼，看他打什么主意。
　　段燃摸了摸鼻尖，来到客厅坐在了陆老师身边。“也没什么，就来拜访拜访您。江老师呢？”
　　“哦他买菜去了。”陆随青又把注意力放回了手机上。
　　一旁段燃静了静，还是如实开口了，“的确是有事想来咨询老师您。”
　　“你在剧组受了伤心灰意冷，欲与圈子挥别。这些老赵都跟我说了。”陆随青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浓浓的指责，“你这人就是这样，天秤座该有的性子你没有，优柔寡断的性情你倒是按部就班。有的时候活该你吃瘪。”
　　陆随青骂得对，段燃被人戳了痛脚，顿时没了声儿。他自己心里门儿清，他从来不是一个理性主义者，但这改不了，干脆随遇而安。他常常被冲动主导，他可以为一闪而过的小念头放弃当下，他也可以背叛已做下的决定，比如接下《斩魂枪》，他把自己从醉生梦死里拯救出来，为了姓魏者而重归老本行。
　　段燃已近三十而立，却还是没个社会人该有的模样。如果不了解他的人，见他面相沉稳带凶，只会把他归划为成熟型。而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是他的伪装，真正的段燃是不拘小节的，他的性情可以说是一种变态的固执，对事业对生活一丝不苟，却又在情感用事上狂冲乱撞。
　　而又不得不赞赏他，演技真好，又善经营，把自己打造成了不败战神，超级英雄。在镁光灯下以摄影师剪辑师的身份熠熠生辉，从不被人识破真面目。
　　陆随青却一下就明白了，受伤事件过后他妄想退出行业，这就是段燃因为他的性情跌的第一个大跟头。
　　“喏，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找我的了。”陆随青打破了段燃变相承认的沉默，将手机举起给段燃看。“传闻‘鬼马天才段燃重回本行亲自操刀《斩魂枪》摄影剪辑任务’，而主演是谁呢？让我猜猜——魏今则吗？”
　　段燃又是沉默。
　　“段燃，你听我劝，你啊回去做个发型，剃个胡子，多健身，你资本这么好再不利用利用等年逾四十了孤家寡人了，你要上哪儿哭你们家养不活你这么条大狗？”陆随青伸手照着段燃的身材比划比划，“这么大条单身狗，吃穷你父母丫的。”
　　段燃哭笑不得，连连讨饶，“老师——放过我吧。”
　　“我可是说认真的呢。还有你这性子得改改，你这没话说就不说的样儿，给谁都气得慌！你当初毕业大戏上演那么个角色台词张口就来，怎么到了社交交际就这么难？”
　　“台词是台词，这哪儿能比啊？”段燃反驳。
　　“那你也得像背台词那样多背情话，总要会那么几句哄哄人。再这么木讷笨拙下去，人都跑没影儿了。”
　　“老师，我都说了，我对他不是那种感情。”段燃沉声道，“再说了情话易说，宝玉难学，究其根因，便是真心。交际到底不能同台词比的。”
　　陆随青闻言面色一亮，顿时抚掌大笑，“你看！你这不就无师自通了吗？你这小子，悟性十多年了还是没变！”
　　段燃无语凝噎，气得想发笑。陆随青伸手去摸他的脸，把他面上的凶揉得七零八落，因而变得复又温和起来。
　　“我和老江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爸妈那会儿带你来找我们玩儿的时候，我和老江几乎喜欢得就是舍不得让你走了。你看，一晃都三十年了，你这么大了，你一路成长下来有了自己的判断了。
　　“第一次你来找我，我说的话还没有平常课堂开场白那么多，你就已经做出决定，要先远航起帆了。你的悟性从那时起就好得叫人咋舌。
　　“第二次我现在想想也还觉得好笑。你知道吗，你求人的时候拉不下面子，凶得不得了，说话也没平时那么放肆，极其拘谨。但我也明白了，段燃这小子也有今天。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何尝对你不是一次成长？
　　“第三次呢？我从没见过你除了台词以外说过那么长一段话。你说，那个人就是廖寻梦啊！一个神赏赐的圣洁模样，却拥有巴洛克式人生的少年。他竟然存在在你的面前，那么鲜活，又静谧。我都来不及点头，就听见你同我打听他，你说《寻梦先生》要寻梦，希望我能帮你。
　　“却没想到他拒绝了，当时他正在拍他学长学姐策划的校园剧，错不开时间。老赵说你消沉了三天。”陆随青面上化开和蔼的笑容，全然是陷入深深回忆的模样，带着段燃从不陌生的温和，“所以说，你后来会投资聚兴，是不是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魏今则？”
　　段燃的窘迫无处遁形。似乎在镜头外的他就是一个愣头青，未经世面不知掩藏。在陆随青灼灼的注视下，他点了点头。
　　陆随青又笑，他说：“其实不难理解你对魏今则的情感，或许你从未经历过，你可能不明白也吃不透，但我看得真切，毕竟我是过来人。”他抬手指了指客厅墙壁，上面挂着他和爱人江毅念年轻时拍的照片。
　　男人们身着青灰色长褂，脚蹬黑色布鞋，昂扬着剑眉，含着微笑，并肩撑膝而坐。他们身侧是他们领养的孩子，当时无比年幼，现在早已成家立业，在外漂泊。陆随青江毅念的日子照旧日复一日地过，在平淡和乐中安然卧睡。
　　“我给你两个建议。你就再仔细考虑考虑。究竟是放手，放过自己，忘了‘廖寻梦’，这也为了魏今则的前程，还是不顾一切走你自己的心，毕竟有了开头，才有后话。你不行动，就永远不会有结果。”陆随青将话头抛还给了段燃，他缓慢而带着引导意味地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来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段燃若有所思，直到窗外夜色真正沉下来，朦胧的金辉争先恐后地溢进这片祥和之地，段燃才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