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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紫狻还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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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紫狻还形
八千年前,朝渊粗粗地合计着,诶,大哥也才出生吧,更别提他自己还不知在哪团水元子里呆着呢。
那时天庭的紫灵元帅还未封帝,好胜斗勇,最喜猎捕各界凶兽,紫狻便是他自炼狱火海遇得的。那紫狻十分厉害,全身都可释放毒焰,紫灵元帅被烤焦了眉毛头发,定光长月大刀被炼断了刀锋,连号称不惧三昧金火的凤翎羽甲都被烧穿了几个窟窿,最后借了苏频陀的托塔佛光庇护,才勉强将其擒下,并用火琉璃幻化的分身琉璃锁链牵制。后来在水火两族一场斗争中,火琉璃的力量急剧衰竭,琉璃锁链的威力自然也大大减退。直到某日火琉璃不知所踪,紫狻也挣脱了琉璃锁链的束缚一并消失,哪知竟被水皇用了什么方法囚禁在炽湖底。
水银讲述后,特意强调了一句紫狻在凶兽排行榜上可以排到前十,它本意是要提醒朝渊不要乱打主意,结果把朝渊大大刺激了一下。
秘闻,这绝对是秘闻,朝渊激动得浑身发抖,之前厌恶的神情一扫而光,以一种非常灼热的目光盯着水牢中猫样的紫狻,琢磨着如何才能将这凶兽顺利放出来并收服。大哥胤淳那只白狮鹫已极为难得,这紫狻比白狮鹫更性凶,若能带在身边,多么威风。至于水皇要如何向紫灵帝座解释清楚紫狻的来龙去脉之类的问题,就不在朝渊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或者说,他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思考。
朝渊继续蹲在水牢边,牢里的紫狻依旧趴着,时不时抖抖耳朵或甩甩尾巴。朝渊这才发现,若仔细看去,紫狻与猫还是大不相同的。紫狻的耳朵更长更尖,耳尖处还有暗红色的长须;尾巴末端是细细的长绒,随着尾巴的摇动散得像一朵花。它的体型更加修长优美,即使是趴伏着,也给人一种蓄满力量的警觉感。水银看了半天,忽然说:“这紫狻身上有好几重厉害的封印和法咒,所以才是这般模样。”
朝渊一听,乐了,戳了戳水银的头:“即是说,放出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罢?”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没错,”水银想了想,“如果封印法咒没有淡化的话。”
朝渊小心翼翼自怀里掏出了水晶印:“我记得父皇以前说过,水晶印也可当作钥匙,就不知能不能开这水牢了。”水晶印即使在湖底也光芒非凡,把水牢照得透亮。紫狻被那光线晃得抬起了头,大概也识得不是凡物,有些谨慎地站起身,紫蓝紫蓝的眼在水晶印的光芒里倏得闪过一道暗红,朝渊觉得八成是自己眼花了,也没太在意。
水银看他这架势是要把紫狻放出来,警告了几句,奈何朝渊根本不听,水晶印在念力催动下缩小跳入锁眼里,水牢的门在经过大蓝大绿大红三道光芒后缓缓打开了,朝渊自袖里掏出从太沧处赖来的还形锁龙圈向紫狻扔去,笑眯眯念一声“收”,金光闪闪的还形锁龙圈便套上了紫狻的脖子。朝渊向紫狻得意道:“有这宝贝,金龙神将也得乖乖上套,你就老实跟了我罢。”
紫狻轻巧跳出水牢,瞳仁里暗红的光芒越来越盛,,朝渊也不惧地瞪向它,似乎看到紫狻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笑容?朝渊使劲眨了眨眼,忽听水银惊呼道:“坏了!还形锁龙圈,要显真身了!”
话音未落,紫狻身上红光大盛,身形似乎一下高大起来,朝渊木然地立在一片红光前,想这紫狻显了真身,便是如麒麟驼狮般孔武威壮吧。他在脑海里拼斗想象中威武的紫狻,似乎已经看到一头比大哥的白狮鹫还要高贵雄壮的猛兽跟在身边,所到之处行人纷纷侧目,眼光艳羡。朝渊有些飘飘然起来,浑没注意到眼前红光渐渐消退,半晌没听到水银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望去,便对上了一双血玛瑙般的凤眼。
地上紫发紫衫的青年有一双血玛瑙般的凤眼,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讥诮,神情却冰冷得很。他脖子间赫然有还形锁龙圈,金灿灿的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朝渊傻愣在那里,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青年维持坐在地上的姿势,舒展了下双臂,仔细看了看手指,开口道:“没想到被打回原形,居然变成这样,看来‘还形’也不过如此。”
朝渊嘴动了动,依旧没说出话来。
青年讥讽一笑:“小朋友,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了?放心,有封印和项圈束缚着,本座想要伤你还是有点难度的。”他笑的时候,俊朗的脸上是说不出的邪戾,血色的眼像是有流光滚过,红得夺魂摄魄。青年随意整整衣衫站起来,身形笔直挺拔,朝渊只觉被他无形散发出来的气势迫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莫名有些舍不得移开眼。
他想,有些人生来就是这样耀眼夺目,让人移不开眼,眼前人无疑属于这一类人。
呵,那样一双眼睛!白萧的眼也是血红血红的,却没他那种红光流转冷嘲天下的狠戾,却是朝渊所见过的,最美丽最灼人的眼睛。
青年调笑地看着朝渊傻愣的样子,走前几步,有些恶意地俯身在朝渊耳边低声道:“小朋友,记住本座的名字。”朝渊依旧有些呆傻,但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几步,躲开耳边灼热的气息。青年也不再逼迫他,直起身,下巴微挑地眯眼道:“本座名讳钧炎。”他的神情是高高在上、完完全全的王者对蝼蚁的俯视与轻蔑,尽管身上有封印有法咒有锁龙圈,却一点也没有受制于人的狼狈。
朝渊看他眯起眼,看他高高在上恩赐般说出名字,无意识地喃喃道:“钧炎,钧炎。”他忽然觉得心里有块地方似乎也被灼伤了,火燎火燎,隐隐地疼。
那一刻,他在他高高在上的神情里,只看到了重重封锁的冰冷、嘲弄和寂寞。
而后的许多年,每当念起他的名字,还是会和当初一般,有隐隐的疼痛。
朝渊浑浑噩噩地将钧炎带出了水牢,确切来讲,是他浑浑噩噩跟在钧炎身后。银水母田的出口,素颜青甲的女子依然站在那里。青棠静静地站在幻壁之前,静静地看着钧炎,留恋又痛楚的眼神。
倒是钧炎停下脚步,朝渊来不及收住撞了上去,水银恨恨骂了声笨蛋,挠了他几爪子,才把他从混沌状态里勉强拉出来。朝渊愣愣地看着青棠和钧炎彼此静默的对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青统领,与钧炎相识?”
钧炎神色间又是那种冷淡的嘲讽,挑了挑眉率先招呼道:“哦,好久不见,青棠,哦不,青统领。”他嘴角完全是恶意作弄的微笑,血红的眼睛隐隐闪着光,笑意却完全没达到眼底。
青棠的神色因他故意的称呼明显又痛苦挣扎了几分,竟答不出话来。
钧炎见状也只是随意抱起臂膀,他似乎总是喜欢高高在上的睥睨感,微微歪头,用有些调侃的语气道:“看来这几千年你过得不错啊,都升到这个位置了,多亏了我嘛。”
青棠的脸色苍白起来,有些痉挛地抓紧手指。钧炎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微笑地看向她,血色的眼睛里面的光甚至很温柔。他用这种非常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青棠,轻轻一字一句道:“抓住本座是可是大功劳一件哦,青棠。”他的语气异常轻柔,却又说不出的怨毒,“我记得以前有个皇帝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早知当初我应该把你操弄得死去活来才对。流落风尘的青棠,千人骑万人操的青棠,啧啧,贱人。”钧炎转过头对朝渊笑道,“你们水族的青大统领,几千年前为了勾引我竟不惜扮成娼妓,那叫一个风骚□□啊。活该本座那时游历人间,算得上少年风流,可没等到牡丹花开就被捉住了,还真是亏了。”
朝渊看了看青棠,她脸上已是一片死灰色,却没有反驳。
钧炎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神色,继而柔声道:“青棠,那时我是真心喜欢了你,想人生一世不过几十年,于我不过弹指一瞬,许你便是。哪知……”他似乎是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青棠有些哆嗦起来,眼神迷蒙,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吐出了几个字:“钧炎,我……”
钧炎有些奇异地笑起来,又是那种恶意的嘲弄:“可惜,青棠,可惜你还爱着我,而我只会觉得你是一个贱人。贱人。”他着意加重了那两个字音,随后扬声道,“小朋友带我上岸透透气吧,再呆下去我会吐的。”
青棠从始至终就站在那里,仿佛所有生命的力量都流失了,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紫发红眼的男子慢慢从身前擦过,慢慢穿过幻壁,越走越远。
穿过幻壁之前钧炎终于还是回头看了看,血色的眼平静无波,没有怨恨没有刻毒,他有些自嘲地嗤了一声:“我竟是真的欢喜过你。”
他的自语声不大,刚好够那个人听见,青棠身躯晃了晃,觉得再大的悲哀也莫不过这样肝肠寸断:听你一直都深爱的人说他曾经欢喜过你,却是自己毁了一切。
钧炎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从精神上毁灭了那个水族最强悍的女统领,往后剩下的不过是一具枯萎凋零的木偶。
钧炎甚至笑了,他也亲手毁灭了过去的那个青棠,自己曾经有过的欢喜。
因为爱过,所以恶毒。
他从来不懂得也不屑于何为伟大到包容背叛的慈悲。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血色的眼熠熠发光,使得他完美如大理石般雕刻的脸更加让人不可逼视,连眼光多流连都是一种亵渎。这种邪恶与圣洁的双重矛盾下,朝渊觉得他就像能够燃尽所有的最灼热的火焰,明亮飞扬,每靠近一步,都是温暖,都是灼伤,都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