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有相逢》朝朝自归

4、明城夜不归之二

　　顾七殷倒是知道她在炫耀什么。
　　自己早在几天前便发现被人一路从燕岭跟踪了，稍微试探一下顾七殷就猜到了跟踪她的人是顾忆兮，于是假装要去北方设了个替身法将气息引向北方，趁机甩掉了她，虽然顾七殷知道她也没能骗顾忆兮多久，但本以为好歹能清净些个日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追了上来。
　　当真是阴魂不散。顾七殷心道。
　　“顾七殷，就你那点小把戏好意思成为上门翘楚弟子吗！”顾忆兮一如既往地没有好脾气，尽管二人样貌几近无异，鹅蛋脸圆杏眼，但顾七殷常年扮演着温柔和善的师姐角色，一袭青衫腰佩却灵剑，及腰墨发尽数扎成高马尾，仅用一条白丝束着，丝带系着一只显眼的红铃铛，走起路来铃铛乱颤，清脆的铃铛声已然成了她的标志。
　　九年前顾七殷从太门转入上门时顾忆兮恰巧由太门师尊太玄真人带入太门师从与他，姐妹二人很不巧地错过了同门的机会。
　　本来两人就自小别离，加上相逢会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顾七殷一直觉得自己和小妹缺少沟通，这样的感觉在七年前顾忆兮和她偶然一同外出祛灵时她被直呼其名之后更为强烈。
　　顾七殷对妹妹的记忆还一直停留在她们两九岁那年生日师尊特许她回家一月的时候，顾忆兮那段时间还会姐姐长姐姐短地甜甜地叫她，收到她送的红铃铛丝带也很开心地马上用来编发了，谁知道时隔十年后的再次见面，乖巧可人的小妹成了叛逆无理取闹的不良少女。
　　如果说那双杏眼长在顾七殷脸上大伙会觉得她温和容易亲近，那么顾忆兮那比之更为狭长的杏眼就给人一种娇蛮之气，跋扈自恣，于是面对如此相似样貌的双胞胎，认识的几乎没有人会认错她们。
　　“你不是被那点小把戏戏弄了五天吗？”顾七殷习惯了被她激将，从来都不会被她激怒，反倒是顾忆兮经常被她给弄得恼羞成怒开始炸毛。
　　顾忆兮下意识想反驳，但又没找到理由，只好憋回去，可眼神不饶人一直瞪着顾七殷，试图用这个赢回来。顾七殷不怒反笑，不同她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道：“你打了这个人抓了这个人，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似乎是没想到顾七殷会突然转移话题，顾忆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瞅了瞅手里揪着的流氓，迟疑道，“让他赔钱……？再揍一顿？”
　　被揪着的男人一听吓得一抖，顾七殷没忍住笑了。小姑娘虽然看起来专横，但毕竟长年受家里和燕岭师门的关照，外面的世界其实是第一次经历，看见坏人想都没想就上去揍了，哪里会顾得上后来该怎么办。被顾七殷这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但强忍着羞意，问了句，“那你说怎么办？修真界不都是强者裁决弱者吗……我做的哪里有不对。”
　　几个围观顾忆兮行侠仗义的立马附和。“这流氓欺负小姑娘，该打，让他以后还敢不！”“就是，大男人跟人家小姑娘耍赖要脸不！”
　　顾七殷笑得更甚，道，“你今日打了他若他有悔意将来行事小心拘礼了那自然你做得没错，可，若他生了报复之心愤恨之心他日抱着打不过强者便欺负弱者的心思再去干坏事，你又该如何？”
　　“女侠饶命啊！我一定知错悔改不敢再犯！”顾忆兮看看那个丑态百出的男人，再看看目光里凝着少见严肃的顾七殷，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是听得懂道理的，在太门师从九年便成为大热的太门翘楚弟子候选不仅要有学道法的实力天赋，自身的领悟能力也必然差不到哪里去。她刚刚确实什么都没考虑就鲁莽上前用自己觉得最为适当的方式惩戒了这个男人，可后果她却从来不会事前去考虑。
　　顾七殷内心暗暗一叹。伸手在那男人身上设了个法，“束行术”，这是燕岭独有的术法，用来管教那些走火入魔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弟子，不过那是最高级别的束行术才能得到的功效。顾七殷在那个男人身上设的是最低级的束行术，潜意识里给人暗示不能做的具体的事，只对不曾修行过的普通人有效。
　　“行了，放了他吧。”顾七殷道。顾忆兮是看明白了，让男人还了原本要给唱曲女的钱并道了歉后就放走了，周围凑热闹的也继续喝酒的喝酒，离开的离开，很快一哄而散。
　　顾七殷看出顾忆兮有些不服，说，“你是不是觉得如果给你点时间你也是可以想出最好的方法来妥善处理的？”顾忆兮扭过了头，小声地说，“没有，我就是觉得自己不争气…”
　　这话听起来奇怪，顾七殷本还想再问，就被她打断了。
　　“你不是要去不归城吗？我知道在哪，我们一块去。”不管她是不是想要转移话题，但顾七殷确实被她这句话吸引去了注意，道，“你怎么知道地方？”“说得好像什么事情都只能你知道一样。”顾忆兮挑了挑眉，扬起嘴角有些沾沾自喜道，“我出门带了八坛桃华酒，我刚刚把它们都给了这家店的掌柜，他就把消息告诉我了。”
　　顾七殷一阵无语。
　　如此简单粗暴又自带壕气的做法，的确很有她妹妹的作风，问题是……“这八坛桃华酒……你从哪里来的……？”她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顾忆兮开始吞吞吐吐的，眼神看向别处，道，“上次不是听你说你在断碎崖的月牙泉边的柳树下埋了……很多桃华酒嘛……”她看了看顾七殷略微变黑的脸色，吞了口口水，一鼓作气道，“反正你又不喝，我又听太门出去过的师兄师姐说过外界的桃华酒很是难酿很是珍贵，拿出来卖什么的兴许比什么金银珠宝还来得贵重，我还没来得及去变卖，便在这里听见这酒家的老板很爱酒是个酒痴，我就套他话，酒一坛一坛给出去后……就得到了消息……”
　　顾七殷脑壳越听越生疼。桃华酒是燕岭独有的酒，外界因为水土的原因酿不出原汁原味的桃华酒，又因为燕岭弟子才知道的酿造方式，在燕岭只需一年就能酿出一坛足有风韵的桃华酒，但外人却是耗尽一生都没法的，所以被外界传得一壶便是价值连城，顾忆兮此法确实聪明。
　　若说几年前顾忆兮偷了她的酒出来做了这事，顾七殷恐怕会被气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桃华酒一年一年地埋在柳树下，对闻白桑的思念随着酒香愈加浓醇，可那酒不过是个寄托，现在它派上用场让她有机会再找回他，她反倒觉得庆幸了。
　　可心里还是稍微有些肉疼……八坛桃华酒……嗯？八坛……？
　　“我……我还是有良心的，我留了一坛给你……”顾忆兮依旧不敢看她眼睛，带着辩解之意又说了一句。顾七殷一愣，转而笑了，道，“看来你确实还挺有良心的。”
　　顾忆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心虚红了脸，语气有些闷闷的，道，“你知道就好……”
　　难得见到这么可爱的妹妹的模样，顾七殷心里那点肉疼也消失殆尽了，又开始想不归城的事。“那个酒家掌柜不会骗你吧？”她想起这一路自己听到的各种离奇的故事，有些瘆得慌。
　　“应该是可信的，那个老板说他曾经就住在明城也就是如今不归城的地方，那地方是十年前才开始变成那副鬼样子的。”顾忆兮忽然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许是想起酒家老板说的，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十年前，明城的人开始发觉不对劲是因为城里的大户人家赵家一夜之间死了两位小姐。赵家是明城乃至整个修真界都有名的符咒世家，以法术高强的符咒术闻名修真界，自立门派后也有不少仰慕而来的弟子，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当时去世的两个小姐都是自小体弱多病，赵家人虽伤心但也只以为是孩子自己撑不住撒手人寰了，哪曾想……”
　　“那之后的七天，仅仅七天，每日都有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赵家人，上到嫡亲长孙下到丫鬟侍从无一幸免，在惶惶恐恐中，七日后除了当时在外修行的赵氏当家赵坤的嫡亲大女儿赵绮钰以外无一幸免，死于非命。”
　　“自那以后，那些无形中诅咒着整个明城的亡灵终于不满于在一方肆虐，开始对整个明城的百姓出手，短短的一月里除却早早搬家的，一些不信邪的人一些不肯离开故乡的人都尽数死去，没有一个能够幸免于难，而酒家老板和他的妻子因为出门做生意而逃过一劫。”
　　“而明城之所以被叫做不归城，还有个人尽皆知的原因，哪怕不是明城的人，一旦踏入，就仿佛被施了诅咒一般，再也不能回来，故曰，不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