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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相逢义气为君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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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洞宾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少年公子面带笑容,持杯而立,但见他容貌清秀,气质儒雅,虽然言语斯文平和,口气却不容质疑,想来是个颐指气使惯了的富贵人家子弟。
果然掌柜的一听这少年公子之言,立刻换了一张面孔,赔笑道:“既然是潘公子的朋友,这就楼上雅座请!”
道济笑嘻嘻排开众人道:“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掌柜的暗骂道:“你才是狗!我是赶狗要看主人面啦!”
道济三步两步上了楼,拉着吕洞宾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跟我一同叨唠潘公子啦!”
潘公子笑道:“请!”
吕洞宾亦回礼笑道:“打扰!”
三人便一同进了厢房。
谁知那厢房中早已坐了人,见潘公子带了一个白衣公子和一个糟污和尚进来,不由人人皱眉,个个倒胃。
偏白衣公子十分知礼,糟污和尚却十分无耻,看准了一个空位,就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将下来,眼珠子偏又盯上一只烧鸡,直拿两只又脏又臭不知多早晚没洗过的手将鸡屁股撕扯了下来,吧唧吧唧地大嚼特嚼一番,又起身将酒瓶子拎了过来,对着嘴哧溜哧溜地喝得心满意足,饱嗝连连。
众人看在眼里,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恶心,当真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潘公子,您不是出去邀请这位请大伙儿吃饭喝酒的公子朋友么?怎地把这乞丐和尚也带进来啦!”
道济听了这话,把脖子一梗,瞪着那人道:“阔气的公子朋友是朋友,我乞丐和尚就不是朋友了么!”
那人唾了一口,骂道:“好不知羞的糟和尚,凭你这泥猪癞狗的模样也配!不过是潘公子为人最能折节下交,最讲义气,便是贩夫走卒,屠狗卖浆之辈也常邀他喝上两杯,今日请你个糟和尚喝酒吃饭也不稀罕,你却莫以为这就上了高台可以当人,可以假充咱们的朋友啦!”
吕洞宾笑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诸公既然是潘公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最能折···嗯,最讲义气之人?”
那人得意道:“当然,我老赵别的优点不敢说,就是最讲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是绝不含糊!”
又一人道:“不错,我老钱别的优点不敢说,就是最讲义气,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我是绝不推辞!”
又一人道:“可不,我老孙别的优点不敢说,就是最讲义气,为朋友水里来火里去我是决不退缩!”
又一人道:“正是,我老李别的优点不敢说,就是最讲义气,为朋友舍生忘死我是绝不皱眉头!”
道济拍掌道:“果然讲义气!只怕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都比不上诸位讲义气!”
那四人虽然厌恶道济,对这句话却十分受用,不由都面露得意之色。
却听道济嘻嘻笑道:“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正有一个给各位证明义气的好机会送上门来了!”
赵钱孙李四人奇道:“什么好机会?”
话音方落,却听门“豁啦”一声被推了开来,接着便是十数名捕快闯进来。那铺头装束的道:“今日奉命前来捉拿逆贼潘璧,不相干人等速速离开!”
潘公子一愣,道:“邢捕头,您莫不是弄错了吧!”
邢捕头道:“洛阳潘家潘璧潘公子除了你还有谁?废话少说,跟我弟兄走吧,有什么话到衙门里跟大老爷分辨去!”
道济“哼哼”两声道:“进了衙门可还有分辨的份儿!”
邢捕头骂道:“哪来的糟污和尚,活的不耐烦了!也想跟差爷走一趟不成!”
道济白眼一翻:“衙门那种有天没日头的地方,用八人大轿抬和尚,和尚也不去!”
邢捕头脸一黑,喝骂道:“这伙子你想不去也不成了!还有谁想一起去的,一块儿带走!”
那赵钱孙李四人面面相觑,亏得那老赵反应快,忙道:“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潘公子,您别急,我这就给您打听打听去!”
见那老赵走了,那老钱忙道:“老赵所言不差,怕这误会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潘公子,您别急,我这就给您打点打点去!”
那老孙亦道:“老钱虽有钱却无门路,还需我做个指路的明灯。潘公子,您别急,我这就给您疏通疏通去!”
那老李见借口都被人用光了,不由的咬指咂舌的暗自着急,偏道济嘻嘻笑道:“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走了,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的也走了,为朋友水里来火里去的也走了,怎地你还不走?”
老李被道济这么一揶揄,竟急中生智道:“我虽不如老赵老钱老孙消息灵通有钱有路子,但是为了朋友绵薄之力也是要尽的,潘公子,您别急,我这就给您催促催促去!”
道济拍手笑道:“舍生忘死的也走了!”
潘璧见道济和吕洞宾竟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问道:“您们怎么不走?”
道济笑道:“你没听见我这伙子想走也走不了?”
吕洞宾亦闲适地自斟一杯笑道:“别的酒就罢了,这牡丹酒是万万不可浪费涓滴的!”
潘璧见吕洞宾竟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不由好生钦佩,便道:“想不到吕兄竟然如此喜爱牡丹酒。刚巧小弟家中珍藏了几坛,正可与吕兄畅饮一番!”
吕洞宾笑道:“一言为定!”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运劲于指,使一着“弹指神通”,将空杯子一弹而出,接二挂三,将就近的捕快放倒,另一只手却携了潘璧从窗口一跃而出,远远笑道:“和尚,这儿就交给你啦!”
道济哇哇大叫:“姓吕的,你见酒忘义,哎哟,哎哟,刀剑无眼,各位差爷,你们可看准了砍······。”
这吕洞宾施展开轻功身法,一路遇墙而越,遇水而渡,直到一人迹罕至之处,方停了下来。
潘璧见捕快无论如何是追不上来了,这才把心定下,又忍不住赞道:“吕公子好俊的轻功,这‘蜻蜓三抄水’、‘壁虎游墙功’委实出神入化,非常人能望其项背。”
吕洞宾笑道:“逃命么,自然是拼尽全力,越快越好了!”
潘璧四下张望道:“不知那位大师脱身了没有?”
却听道济笑嘻嘻道:“自然是脱身了,凭这几个跳梁小丑也能困得住我!”说罢,将头顶着一个酒坛子抛给吕洞宾,左肋下夹着的酒坛子抛给潘壁。吕洞宾顺手接过,一掌排开封口,登时酒香四溢,醇美无比。那潘璧却被酒坛子撞得几乎跌倒。
道济摇头道:“手不能挑,肩不能提,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那潘壁却不生气,反倒惊喜莫名:“这酒不是我家酒窖里珍藏的‘牡丹酒’么?大师您是何处得来?”
道济正忙着拍开泥封,便头也不抬道:“这不是废话么?你家的酒自然是从你家顺手牵来的!”
潘壁抚额道:“正是正是,瞧我这脑子。潘壁眼拙,想必二位皆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道济笑道:“高人没有,出家人倒有两个。”又把嘴一努,对着吕洞宾道:“偏是牛鼻子道士爱打扮成俊俏书生的模样骗人。”
吕洞宾回敬道:“我本是簧门一书生!”
潘璧忙把酒坛子置于地下,稽首道:“原来是二位仙师,弟子失礼了!”
道济皱眉道:“千万别多礼,和尚最怕这些繁文缛节了,见了就避恐不及,逃之夭夭!”
吕洞宾亦笑道:“你还像方才那样叫我吕兄岂不自在些。”
潘璧不由神色黯然:“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方才还在‘太白居’吃饭喝酒,前呼后拥,现在竟然无辜被安了个反贼的罪名,逃难至此,几如丧家之犬!”
道济挠挠头道:“这年头,无辜被冤枉的人还真是不少。”
潘璧哀叹道:“我潘璧素来奉公守法,谨言慎行,即不曾得罪过强梁,也不曾欺压过良善,究竟何错之有竟招来如此弥天大祸?”
道济拿破扇子点着潘璧道:“亏你还是个大家子念书的子弟,竟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也没听说过?”
潘璧一愣,旋即恍然道:“原来是我潘家太有钱,被贼人惦记上了!”又发恨道:“岂有此理!究竟是哪个狗贼害我,将来查证出来,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道济将扇子一摊,道:“狗贼在此!”
吕洞宾与潘璧向扇子看去,却见扇子中已幻化出一片镜像,但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正和一个富贵打扮的人正在说话。
潘璧惊呼道:“舅舅!邬师爷!”
原来那书生模样的人正是洛阳知府的幕僚,邬仁邬师爷;那富贵打扮的人却是潘璧的舅舅吴聪。
却听邬仁道:“吴大爷,你状告你外甥潘璧忤逆不孝,不顾亲娘临终遗命,非但不好生供养你这个亲舅舅,反将你逐出家门。可是这潘璧最是有钱,早已上下打点,要反告你诬陷,且要知府大人先打你个臭死,再投到牢里关到死呢!”
吴聪一听,唬得膝盖一软,“噗通”地跪了下来,大叫道:“小畜生狼心狗肺,邬大哥救我性命!”
邬仁连连摇头摆手道:“难!难!难!正所谓‘钱可通神’!这潘璧是铁了心要致你于死地,银子花得和流水一般,这回凭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吴聪听了,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拉扯着邬师爷的裤管只管鼻涕眼泪往上蹭:“邬师爷,谁不知道您老人家智赛张良,更兼菩萨心肠,况且我吴家与您邬家是世代的交情,难道您眼睁睁地看我被人治死,忍心见我吴家灭绝无人啦!”
邬仁听了此话,不由无限同情道:“若非为了你我世代的交情,我也不肯给你出这个主意啦!”
吴聪一听这话有戏,忙眨巴眨巴眼不哭了,喜道:“邬师爷究竟有何妙计!”
邬仁却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怕你不敢,还是不说罢了!”
邬仁登时又哭丧了脸,道:“邬师爷,您莫跟我打哑谜,性命攸关,我有什么不敢的!”
邬师爷盯着他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决不反悔?”
“决不反悔!”
邬仁笑着将吴聪搀扶起来,道:“要说这事,原也容易。你只把这‘忤逆’的‘忤’字,改成‘谋逆’的‘谋’字便了!”
吴聪怔道:“这···这···!”
邬仁见吴聪一脸蠢相,皱眉道:“果是个‘烂泥扶不上墙!’”
吴聪几又欲哭:“‘谋逆’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呀,这不是连我也赔进去了么!”
邬仁笑道:“怪道人人都笑话你是个‘吴脑子’!揭发了这‘谋逆’大罪,您可是立了大功,非但免了牢狱之灾,性命之虞,说不定上头一喜欢,封你个官儿当当,从此您老兄乌纱头上带,官袍身上穿,岂非化险为夷,因祸得福,从此光宗耀祖,风光无限?只怕到时候小弟我还要仰仗大哥你的提携呢!”
吴聪似被邬仁说得十分动心,却又犹豫不决:“邬大哥您果真是‘诸葛再世,武侯重生’,如此妙计怎么想来。只是这‘谋逆’大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弄不好,我可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邬大哥,我们还是另想个计较的好!”
邬仁怒道:“是你说要依计而行,如今给你出了这么个连消带打,反将其军的好计策你又怂了。我实告诉你吧,任凭你什么法子潘璧都能用钱消弭于无形,唯独‘谋逆’之罪是轻易包庇不得的。你要么依着我的法子,活命!要么就早早给自己备口好棺材,等死!”
吴聪被邬仁这么一激,咬牙狠心道:“潘璧这个小畜生忤逆不孝在先,害我性命在后,是他无情,非我无义!邬兄,你可细细教我该怎么做!将来我荣华富贵绝对忘不了您的好处!”
潘璧看得心头火起,大骂道:“邬仁狗贼,我潘璧究竟与你有何冤仇,竟然如此构陷我!此仇不报,潘璧誓不为人!”
吕洞宾皱眉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却不是盘算这个的时候。只是这姓邬的行迹十分古怪,不像救人性命,倒是借刀杀人!你舅舅只怕是给他当了刀使!”
道济笑道:“到底是吕洞宾,洞若观火。”
吕洞宾却早已心下雪亮,笑赞道:“到底是道济和尚,果然不负‘活佛’的美名,原来今日竟然不是偶遇,是特地赶来救人的!”又问潘璧道:“即使如此,也要这姓吴的肯合作。潘兄,你可把你舅舅告你一事说来听听!”
潘璧叹道:“吕兄你是有所不知。我这舅舅是我母家的独子,又与我母亲长姐幼弟,故而我母亲对他宠溺成性,因此养成了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纨绔子弟习气,将吴家败了个干净。我母亲临死前生怕他没了活路,故而特特叮嘱我要好好孝敬舅舅,就如同孝敬她一般。这些年来,我把这个舅舅当祖宗一样供着,衣食住行样样最好,谁知他究竟不成人,年前竟然内神通外鬼,骗取了我好大一笔钱财。后来查证出来,我实在忍无可忍,只得把他打发到远远的庄子上去,供奉如旧,只图个眼不见为净。谁知他竟然到衙门击鼓鸣冤,告我忤逆不孝。你想那些官爷岂有不借此由头趁机敲诈勒索我?我也不知花费了几千两银子,方将他的状子打了回去。究竟也只是个所告不实,并没有为难与他。谁想他竟然如此狠心糊涂,叫人三言两语挑唆,便要告我‘谋逆’!吕兄,你评评理,这可是个什么罪名!”潘璧说着说着忍不住落泪下来。
吕洞宾点头道:“据你如此说来,你这舅舅忘恩负义,将来定然不会有好下场。只是这邬师爷如此胆大妄为,只怕是奉命办事,至于奉了谁的命,却要和尚你明示啦!”
道济笑道:“不愧是吕洞宾,一语中的。只是这话说来可又长了,暂且押后。眼前倒有一件急事非先办完可不办!”
吕洞宾道:“什么急事?”
道济晃晃酒坛子道:“这一坛子好酒,不可不先喝完为快!”
潘璧跺足道:“大师!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只惦记着喝酒!”
吕洞宾却笑道:“潘公子,你怎么还不明白,这和尚便是你的大救星,你只管让他喝个心满意足,余下的事情都包在他身上便了!”
道济笑道:“好你个多口道人,这就把事都推到和尚身上来了。潘公子,我实话告诉你,这牛鼻子道士是有大法术大神通的活神仙,你只求求他,天大的祸事都消弭于无形了!”
那潘璧原见吕洞宾就觉得其气度超然不似凡人,又见道济显弄了几手神通,再听得道济一口一个‘吕洞宾’、‘多口道人’,吕洞宾又一口一个‘道济’‘活佛’,方才无暇细思,至此却彻底清醒了过来,忙翻身下拜,磕头如捣:“原来是吕祖师爷、济公活佛显灵,弟子有眼无珠不识真神,只求二位神仙救我身家性命!”
吕洞宾却哭笑不得,骂道:“疯和尚,亏你还是个走家闯户的‘包打听’!竟然不晓得如今我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样冤潘公子你于心何忍!”
道济笑嘻嘻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