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休》亦恪先生

4、第三章

　　再回芣苢，已是傍晚。
　　唯独晚霞是明媚的，可照在漫山的枯花上，又生出了些许荒芜。
　　弋胥轻轻摩挲着那颗珠子，温温的，定是被她握在手中好些时日了，只是……
　　在木屋中，那男子分明已有了生者气息，可就算连佛儒，都未曾察觉出异样，若不是以灵力抑制苏醒，倚龙之珠此等宝物断不会有异样，可又是怎样的力量，竟能同化上古之力，又可饮得倚龙的灵气？
　　至于那个仿佛素未谋面的女子，明明弋胥的记忆中并无她，可又不知为何，见到她的那一刻，若不是清醒自持，他早就会替她疗伤了。
　　那样的冲动，仿佛很久之前只有过一次，也是一位女子，向他借一个东西，而他本不该借，最后却任由她去。

　　随着回忆的不断加深，他的浑身灵力骤然起聚，猛地向心脉冲去。
　　仅存的便是疼，锥心之痛。
　　为何有些回忆，纵是拼的筋脉寸断，也想回忆起来？

　　一声叹气过后，只见弋胥左指轻挑，霎时天际血红，后山轰然而响，一声长鸣过后，火凰凌空而来。
　　“去把她接来。”
　　一声吩咐过后，血羽飞过，长鸣划过天际。

　　“怎么了，凛音公主又闹着要来？天帝可允了？”
　　佛儒行色匆匆，犹记得许多年前，天帝长女凛音，出了名的倾倒众生之貌，天下无双之才。意料之中贪恋这位芣苢之主，吵着闹着要入芣苢。
　　碍于皇家威严，总要弋胥去接。无奈天帝终为天帝，弋胥便只好勉强派去了雪虎，而天下人尽皆知，火凰乃万物之主，生灵之最。雪虎虽也是万仙难以企及之灵兽，却也是不能与之相较的。
　　天帝自觉颜面尽失，便耍赖夺了那玉檀棋子。
　　“她若要来便自己来，那日让雪虎去接了她来我都心下不快。不过区区仙界公主，哪需惊动如此灵兽？”
　　“那是为何？”
　　“那个竹屋终的女子，我想将她接来。”
　　佛儒一听，惊得久久难以回神。
　　纵是天帝亲临，也需以礼祭之，那女子如何骑得？
　　“莫非你已查清她的身份？”
　　若是洪荒之神重临时间，才配与弋胥比肩。
　　“不过是因为火凰毛丝柔和，乃天上地下之珍品，睡着最舒服。青麟刚强，怕是要伤着她。”
　　一句话云淡风轻，可若是让天下人听得，指不定哪一日天帝便掀了芣苢。
　　既然一开始想到的便是青麟这第一灵兽，祭出火凰怕也不足为怪了。
　　只是这女子于弋胥，只是第一眼，便如此不同了……

　　半晌之后，火凰驾临人间，天空刹红，绵延数万里，飞沙走石，大有残云泣血之观。
　　城南小树林中，顿时狂风大作，火凰触及之处尽皆烧成灰烬，原本古木参天，苍松翠柏之林，一瞬化为枯地，寸草不生。
　　天下极尊贵之物，定也是极煞之物，一皆如此。
　　失去了古木的庇护，竹屋即刻便显现出来。

　　火凰即使灵力浑厚，终究也只是灵兽，解不得竹屋的梵文之印，只好围绕盘旋，而血羽所点之处，即为火海。只在片刻之后，竹屋便燃起大火，因是上古神竹所造之故，耐得火烧，不会立刻湮灭。
　　而屋内女子早已奄奄一息，多日的剜肉放血，如今灵力早已所剩无几，若不及早引气入内，十日之内必定魂魄离散，注入天地之灵气。

　　待至夜幕降临之时，竹屋才烧的可以见到内部的光景，而在一旁等的睡着了的火凰至此刻方醒来。
　　女子有千年水晶护体，火凰之火伤不得她分毫。正因如此，十分慵懒的火凰才想出此等放火烧山的法子，省得再化为人形。
　　驼起女子后火凰正欲起身，突见竹床上的男子竟也毫发无损。理应只是一介凡人，更无灵器护体，却面容安详，明明已无气息，却一如和衣睡去，恬然而笑。
　　向来不喜多事的火凰自然不会多想，只想着早点回芣苢，再将法术练一练，难道近些年的偷懒，连一个死人都烧不坏了吗？
　　并无多想，便带着女子离开了。

　　正当天际的血红消失殆尽后，竹床上的男子倏然睁开双眼，短暂的失神后，忽地唇角微扬，眼中有通透的琥珀色涌动，而身体随之浮至上空，幽碧色骤然包裹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便就在这一瞬，黑发全部变为月银灰色，长至数尺之长，而如尽荒芜的山顶，又恢复了原来的光景，一派生机，绿意盎然。
　　而正是绿意竟生之际，男子周身的光晕一散而尽，银发尽数飘散，瞳孔又回到无尽的黑渊，木讷地看向天际，随即气息全无，重又落回石床，一如多年前的模样。

　　直到许多年后，弋胥才清楚地领悟，若此番为派火凰前去，或许结局大不一样，或许前尘轶事能够更早地得知，或许能够明白她待他之心，或许他们的结局终将会改变。
　　或许不会终致天地混沌，生灵涂炭。
　　或许佛儒仍在。
　　或许她也不会离去……

　　“为了替你带一个女人回来，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好端端睡觉之际，你却着急将我唤醒，可准备如何补偿？”
　　芣苢大殿中，弋胥斜倚于玉座之上，一抹张扬的鲜红自白光之处而来，等近了，才可辨出是一位妖娆女子。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媚态。腰肢纤纤，容貌堪称绝美。一袭鲜红长袍掩盖了曼妙身姿，更显肌肤白皙。
　　红发未绾，逶迤及地。眸子中笑意盈盈，极为通透的红褐色，仿佛只望一眼便能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如此美妙的女子，世间只一人耳。

　　只是此刻，原本纯红的一头长发，却染上了几处湖蓝，张狂中更显娴静，热烈中愈显淡雅。就连身前的衣裙也被染了个够。弋胥不问便明白，定是竹屋中那位女子的血。
　　而他也只是扬唇浅笑，视线却丝毫未离开红衣女子怀抱中的那人。
　　轻抬右手，空中便陡然幽绿乍现，一颗通体晶莹的珠子出现在大殿之中，悬于红衣女子面前。

　　“青蟒的内丹你竟会舍得借我？”
　　双眸放光地，伸手便抓了来。
　　“此般补偿，如何？”
　　弋胥见此无礼也不恼，只是将她怀中女子接了来，如珍宝般搂在怀中。

　　“你既已化得如此姣好形貌，怎还整日嚷着要借他内丹，吓得他逃至四海之外，花了我好些时日方寻来。”
　　“青蟒内丹乃第一修炼之物。你便瞧着吧，不出十日，我便能幻出男身来，有它相助，定可比你英俊多情。”
　　话音未落，火凰便已离开。

　　而转眼间，玉座之上的两人也不见了踪迹。偌大的殿室内，只剩下久聚不散的灵气，以及斑驳了一地的淡蓝色血渍。
　　血落之处，竟有了些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