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38、第三十八章

　　当眼前再一次出现亮光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

　　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宴笙的踪影。

　　这里是位于一处荒地上简陋的草棚，草棚内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

　　冯夷呢？还有宴笙……他在哪里？

　　我刚爬起来想去找他们，冯夷便兜了一兜果子钻了进来。

　　“小阿井？……”

　　未等他说完，我便抓着他追问：“我师父呢？他在哪里？”

　　冯夷没有回答我，而是朝我身后无奈的瞥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没有看到宴笙。

　　但我……看到了一只白龟。

　　有一个想法在我心里头一闪而过，但我还是不敢确认。

　　“冯夷，我师父他……”

　　冯夷耸耸肩，“宴笙他不就在那儿么？”

　　——我虽然知道宴笙的原形是什么，但这十五年来，却从未见过他真实的模样……即便如今确确实实的见到了，但我还是不想相信，地上这只一动不动的白龟，就是宴笙！

　　我怔愣片刻，屈腿跪在地上，将他抱起来哀嚎一声：“师父！——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都是阿井不好，阿井害了你……”

　　化为原形的宴笙在我怀中仍然一动不动，我慌乱的将他举起来大力摇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宴笙这下子不会已经……

　　“师父啊！——你不要死，不要死，你死了，阿井可怎么办啊，阿井还未好好尽孝道，还未好好伺候你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啊……”

　　“哎，那个，小阿井，你先松手……”冯夷上来就扒我的手，我紧紧将宴笙抱在怀里，扭动身子不让冯夷靠近，边哭边喊：“你不要过来，我师父一定还没死，一定还能有救，我不要你埋了我师父！师父啊……”

　　“小阿井，宴笙还没死，你这么憋着他，最后一口气也会被你憋没的啊！”

　　我立马止住了哭声，隔着水雾，问他：“你说什么？”

　　冯夷忍不住扶额，继续说了一遍：“宴笙还没死，只是伤得太重，灵力亏损……”

　　我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宴笙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那我师父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冯夷认真的瞧了宴笙一眼，道：“不好说。”

　　我们带着化为原形的宴笙在附近的村落里落了脚。冯夷说，苍龙出不了龙舌崖，暂时找不到我们。

　　我想让冯夷去天界搬些神族的救兵来。他们总不能看着自己人见死不救吧？

　　冯夷对我摇了摇头：“阿井，眼下只能靠我们自己。”

　　“为什么？”我愤然，“难道神族至高无上的天君，也怕一个苍龙不成？”

　　“小阿井，现如今的神族已经不是往日的神族了。”

　　我不大明白他的话。

　　冯夷接着说道：“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存在的，就算是身为神也不例外，即便能活千年万年，但仍免不了有消亡的那一天。就好比凡人的生命总有个期限，一个神的存在，也是有期限的。这天地是神开辟的，但洪荒之时的神，已经所剩无几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

　　“苍龙有句话其实是对的。”

　　“哪句话？”

　　冯夷顿了顿，“现如今的神族，只不过都是凡人修炼后的飞升罢了——”

　　我瞬间领悟：“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说，现如今的神族，其实并没有几个真正的神了？”

　　“应该是说，自从三千年前之后，就已经没有了。”

　　若不是这话从同样身为神族的冯夷口中说出来，我恐怕一直都不会去想，神也会有消亡的那一天。

　　——人界一直以神为尊，因为神是这天地的创造者，人类坚信神族能给他们想要的一切，殊不知他们所仰望的神，在最初也只是个凡人。

　　我问：“那么天君呢？”

　　“天君么——算是当下唯一一个上古神族留下来的后裔了，相对于那些修炼上去的，算是很正统了。”

　　“所以，现如今的神族果真如苍龙说的那样么？”

　　“苍龙一直是个狂妄的家伙，他的话，过过耳便好。”

　　我继续问：“苍龙为什么那么恨天君？他和我师父……以前又是什么关系？”

　　冯夷依着我坐在田埂上，望着漫天繁星，顿了片刻，“神族内部的事情，一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现如今，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宴笙在我脚边无声的躺着，虽然没死，但他这样沉睡着，也不知还要多久。

　　我担心苍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虽然现在我身上已经没有了琼华先前给我的那片龙鳞，可我还是担心——宴笙若是这个样子被苍龙抓回去，估计就要被直接丢到那岩浆里做成红烧王八了。

　　我的情绪有些低落：“所以，现在的神族已经没有上古的神了，我们就得被那群妖魔牵着鼻子走么？”

　　“不——”冯夷轻轻反驳我。“阿井，其实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

　　我茫然的看向他。

　　冯夷接着道：“只要你愿意，你便能再一次成为这个世上，唯一的上古之神。”

　　他的目光远远的眺望一望无际的黑夜，语气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在龙舌崖的时候，相信你也感受到了宓妃的力量。阿井，当下唯有再生宓妃，才能扭转这个局面，改变这一切！”

　　我怔怔的看了他好久。

　　的确，在龙舌崖的时候，宓妃的力量的确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那瞬间，我从未感觉过满足，对比曾经那种束手无策的满足。

　　“阿井，只有成为最强的那个人，才能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保住宴笙。”

　　——冯夷说的没错，只要拥有力量，我就不必再只会躲到宴笙身后了。

　　不必再让他为我，承受这一切。

　　“冯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再生宓妃？”

　　大约是他没有料到我会答应的如此果断，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片刻的停滞。而后，他凝起认真的眼眉，再一次问我：“阿井，你真的愿意让宓妃再生？”

　　“你知道方法的，对不对？！”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我不想当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只要可以遏制这一切，只要能让宴笙活着！”

　　冯夷深深呼吸了口气，道：“宴笙若是知道你肯这么为他，死也欣慰了。”

　　“我不要他死！冯夷，你跟我师父是不是都知道令宓妃再生的办法？还有先前在龙舌崖，我师父说，若我不在了，便无法再令宓妃再生！这方法到底是什么？”

　　冯夷异常平静的看着我，唇齿间溢出三个字：

　　“苍梧镜。”

　　——

　　冯夷所说的苍梧镜，是伏羲的母亲华胥氏眼泪所凝结的一方寒潭。寒潭位于苍梧野之北，潭水清澈能映四方景象，唯独不可见底，故而称之为苍梧镜。

　　苍龙虽被困在龙舌崖，那群妖魔也被困在妖洞，即便没有了龙鳞苍龙一时找不到我们的踪影，可他外面还有一个琼华。

　　为了防止找来不必要的麻烦，冯夷先一人去苍梧野探探情况，去向天君禀明这里发生的事情，做点充足准备。而我跟宴笙则在这处比较偏僻的村落等着他。

　　我们在一个老猎户家住了下来。这家除了上了年纪的老猎户和他的妻子，并无他人。

　　我们不能再别人家中白吃白住，所幸冯夷有随身带钱这个习惯，往后住着也安心。

　　老猎户家虽然简陋，粗茶淡饭，但日子很实在，对我也是真实的好。

　　老猎人上山打猎去的时候，猎户妻子也喜欢坐在门口，同我讲话。

　　“若是老身的女儿还活着，现在应该也有你这样大了。”猎户妻子十分喜欢我，喜欢炒瓜子给我吃。

　　“阿婆的女儿是……？”

　　“五岁那年，得了红疮狼斑，死了。”

　　她浑浊的双眼里，悲伤与听似轻快的话语不曾正比。

　　失女之痛，想必只有她知道有多痛苦罢——就好比在我以为宴笙要死的时候，总觉得一切都空了。

　　宴笙是我最亲的人，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人，若是他不在了……

　　我不敢想，一想到宴笙要死，我眼眶就忍不住湿热。

　　看我情绪有些低沉，猎户妻子便转了话题：“阿井姑娘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竟喜欢养龟？”

　　我垂眸看了眼膝盖上一动不动的宴笙，干笑几声：“……也就是，养着玩玩儿。”

　　“不过这白龟却是世间少见，老身也从未见过，只是小时候听老人们说，白龟能给人带来好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