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37、第三十七章

　　“她不是宓妃。”

　　宴笙将我护在身后，我看到他身侧的地上有一小滩血渍了，顺着往上一看，那血是从他的袖中滴落的。

　　此刻的他连站都有些虚晃，却还是硬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我护在身后。

　　为首的那只凶兽对宴笙轻嗤：“你算个什么东西，连站都站不稳，自己都小命不保了，还想要英雄救美？”

　　身后那群妖魔也跟着好笑。

　　“还有你。”那只凶兽面向冯夷，“我认得你，你是宓妃那个娘们的丈夫！”它极其猖狂一笑，“……哼，神族？也不过如此！除了会将我们关押在苍梧之渊那个地方，你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它一扬爪子，朝冯夷和宴笙一扫，“滚开！”

　　冯夷早已精疲力竭，而宴笙已经完全没有和这只上古凶兽对抗的能力。那只凶兽狠狠扬手一扫，便将他们二人都摔在另一边的石壁上，滚落下来。

　　“师父！”我焦急的大喊。那样摔的一下令宴笙更加无法动弹。

　　站在我面前的那只凶兽刚要对我下手，苍龙就在石台上不紧不慢的吩咐道：“这个女孩先等等，把宴笙给我抓过来。”

　　那只凶兽听从了苍龙的命令，转身便去将宴笙悬空提了起来。

　　“混蛋！你们要对我师父干什么？！”我急的冲过去，却冲不开这重重围困着我的妖魔。

　　那只凶兽一手提着宴笙的双脚，将他倒着悬在岩浆上空。“听说这家伙也算是个上古神兽，不知道若是掉落在这滚烫的岩浆里，是不是也会像凡物那样，被吞噬的一干二净呢？”

　　“你，你要杀就杀我，放开我师父！”

　　那只凶兽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你认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个？”它侧目望着我，讥讽道：“神女宓妃。”

　　我瞬间宛若被什么刺到一般，怔愣住。

　　——神女宓妃？可每当这种时候，我又能做什么？

　　即便身怀宓妃之力，又有什么用？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宴笙挡在我面前，看着他们为了我，拼上自己的生命——

　　那只凶兽将宴笙扔在地上。

　　苍龙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手脚上的锁链窸窣作响，在这龙舌崖洞之内，显得十分清晰。

　　“宴笙。”苍龙看着垂死挣扎也要站起来，却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宴笙，轻嗤一声：“啧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是那个孤傲的神君么？”

　　那只凶兽见宴笙快要爬起来，便一脚踩在他的背上，重新将他按了下去。

　　宴笙的衣裳上都浸出了许多处血渍，烟青色的衣裳几乎都要被染红！

　　宴笙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他何曾这样过？他生性孤傲，怎会忍受别人如此将他踩在脚下？

　　这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然而我除了哭，还会什么？——

　　苍龙看了眼目光呆滞的我，对宴笙道：“看来这个女孩不是很在意你，她的眼泪，都没有方才朱雀神君死的时候多。宴笙，我早就说过，跟我作对不是个明智的选择，看看你这几千年来的付出，可她终归心在朱雀神君那儿——”

　　宴笙紧抿的唇缝里不断的溢出血，终于他再也控制不住，咳出一口血。

　　“你为天君做的这一切，一直都不值得，你以为，天君就那么光明磊落么？神族，也并非无错！”

　　“你错了。”宴笙沙哑着声音，却用尽了全力在说这话，“我从来都不是单独为了天君。”

　　苍龙怔了一怔，没有立即回答。

　　“那么好，”苍龙袖下的手泛起两道光芒，“你死后，我会把你葬在伏羲冢旁边的，也算是还了你曾经在大雁山对我伸出那一把手的恩情。”

　　凶兽松了脚，宴笙随着苍龙的动作缓缓升起。

　　此刻我的脸如死灰一般，盯着宴笙，一眨也不眨。

　　我还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宴笙明明可以不用这样，他和冯夷明明是可以离开的，都是为了我…… 为什么要为了我，为什么……

　　心渐渐沉寂了下去，仿佛有什么炽热的东西重新替代了心底的绝望，蔓延过我的胸口，贯穿我的四肢。

　　仿佛一副原本无骨的皮囊，在转瞬之间重新生出一副骨架一样。

　　“啊——！”当这股莫名生出的感觉贯穿我的全身之后，我不受控制的大喊出声。

　　原先围困住我的那群妖魔还没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事，便被我体内迸发的那道力量震倒在地。

　　“怎么回……”方才踩着宴笙的那只凶兽刚转身，便被我隔空一掌打在身上，飞去数米远，将石壁砸出了一个浅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令苍龙停了要杀宴笙的动作。

　　宴笙跪坐在地上，脸上苍白的不像话，他也没料到这猝不及防的变数。

　　“为什么……”我站在他跟前，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冰冷过，甚至没有意思的波澜。

　　他不解的唤了我一声：“……阿井？”

　　“为什么要救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救的？这样徒添不必要的死亡，为了一个命定要灰飞烟灭的神，”我的目光慢慢对上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和寒冷，“是不是真的值得？”

　　冯夷在另一边试探的喊了我一句：“小阿井……？”

　　我侧目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在对上我的那一瞬间，竟有几分错愕。

　　“阿井，你……”宴笙话未说完，便又吐了口血。

　　我站在他跟前，仿佛此时的我，又不像是我。

　　但又是我。

　　“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了。”苍龙轻生一笑，饶有兴味的看着我，“宓妃残余的神元……是被这个凡人所用了么？”他毫不在乎，“那又如何？宓妃那一身的神力，早在三千年前封印我的时候用尽了——”

　　“是么？”我冷笑，手不知怎么的就下意识扬了起来，池中的岩浆随着我手扬起的动作在苍龙石台周围渐渐垒起一道火红色的墙，“那我就再让你尝尝这龙舌岩浆的味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只看到苍龙的脸色在慢慢僵硬。

　　“宓妃！她就是宓妃！”身后不知名的妖魔开始尖叫，引起其他妖魔一阵唏嘘。

　　原来它们竟会如此忌惮宓妃。

　　苍龙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片刻，像是在问我：“……你是宓妃？”

　　“苍龙，狂了这么些年，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是怎么被封在这龙舌崖内了？”

　　苍龙的脸色猛地一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猖狂的老怪物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还是对着我，他对着宴笙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表情过啊——

　　不过方才那话并不是我想说的，我像是受到了什么驱使一样。

　　难道……真的是宓妃？

　　接着，我又听到我的声音在说：“你们这群该待在妖洞里的，是要我送你们回去，还是自己回去？”

　　为首的那只凶兽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在地上爬了起来，不服气的嚷嚷：“装腔作势！她不是宓妃！她只是个无用的凡人……啊！”

　　周围那群妖魔看到为首的那只凶兽被我一掌重新镶嵌在石壁上动弹不得，纷纷后退。

　　“可恶……我乃大荒乌魇兽，竟然……”它被嵌在石壁上，忙着出来，变没有再说下去。

　　“不劳神女，我们自己回去——”

　　那群妖魔纷纷跳入岩浆回到下面的妖洞。

　　“混账……还有我……！”

　　听到乌魇兽的呼喊，最后几只小心的看了我一眼，将乌魇兽拖出来，一起回到妖洞。

　　苍龙看着我，隔着已经及他肩一般高凝固住的岩浆，发出一声冷笑。

　　“你这些雕虫小技，只不过是吓吓它们罢了——你以为，我会信？”

　　苍龙周身蔓延着一道道墨青色的光芒，锁链被摇晃的作响。

　　他在融化岩浆。

　　我双手在胸前交汇而过，又是一道岩浆迅速升起围困住苍龙。

　　这么几下，体内的力量明显在逐渐减弱。

　　看来这撑不了多久。

　　冯夷一句来到了我身边，他似乎也感觉到我有些力不从心了，又像无法确认我到底是谁一样，轻问：“阿井？”

　　苍龙还在慢慢融化那两道岩浆墙。

　　“快走！”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宴笙一把背在背上就往外面跑。”

　　因为这股突然出现的力量，我背着宴笙，悬空飞了出去。

　　“阿井，我们要去哪里？”

　　冯夷跟在我们身后御风而行，半晌，终于问了一句。

　　我体内的力量在慢慢消失，我必须得在力量消失之前走的越远越好。

　　冯夷的话令我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发现这里我并不认识。

　　我意识到，方才出龙舌崖洞之后，下意识就往这条路上走。难道——是宓妃的意识？

　　“神女山？”

　　我听到冯夷这么说了一句，便寻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绵延一片的山群。

　　隔得这么远，他居然还能知道哪座山是哪座山？

　　“什么神女山？”我问。

　　冯夷却诧异的看着我，问了句：“你现在，究竟是阿井，还是宓妃？”

　　我不假思索：“我当然是阿井啊！”

　　话语间，我觉得身体里的力量快要消失殆尽。背上的宴笙也越来越重。

　　我快驮不动他了！

　　当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消失，我连同背上的宴笙一起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