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谣》宁洛云

39、第三十九章

　　白龟一直被视为祥瑞的征兆，曾是因为它跟的人是伏羲。

　　这是宴笙告诉我的。当初神族部落的一场大战导致昆仑天柱断裂，他的哥哥自愿被女娲娘娘砍去四足支撑天地后，他便跟了伏羲。那是宴笙尚未化成人形，伏羲到哪里，他便会跟到哪里率先在那里出现。

　　后来，伏羲逝去，宴笙也修炼成了人形。人世便再没有出现过白龟。

　　“可是阿井姑娘，我看你这只白龟，从来的时候到现在，都没有动过。”

　　我胡扯了一句：“它正在秋眠。”

　　猎户妻子很惊异：“秋眠？老身还是第一次听说。果然和别的龟不大一样呢……”

　　我也含笑着糊弄过去。

　　我在这个村落里平静安稳的待了五天，冯夷一直没有回来。

　　猎户妻子做好了饭，朝站在门口的我喊了一句：“阿井姑娘，别等了，先进来吃饭吧。”

　　——我很担心冯夷，虽然不知道苍梧野距离这里有多远，可他是黄河水神，不像我们凡人只能徒步而行，他应该不用那么久的吧？

　　会不会，冯夷在路上又碰到什么阻碍了？比如苍龙那多事的家伙，又或者是琼华……琼华的修为不及冯夷高，应该不能奈冯夷如何吧？

　　“阿井姑娘是在担心冯相公？”

　　猎户妻子突然这么一问，我瞬间回神，下意识点头。

　　老猎户放下碗，叹了口气：“……若是那冯相公负了心不回来接阿井姑娘，那姑娘便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膝下无子，老婆子又很喜欢阿井姑娘，我们定当会视姑娘如己出。”

　　一开始为了在此暂时安身，冯夷便对老猎户夫妇谎称和我是夫妻……为这事我还踢了冯夷一脚，为什么偏偏要说是夫妻，不说是兄妹呢？

　　冯夷理所当然的说，我跟他看起来更像是夫妻。

　　我早已适应冯夷这副睁着眼瞎扯的本事，只能默默接受。

　　老猎户夫妇见我满面愁容，以为我在担心冯夷负心不再回来。

　　猎户妻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道：“阿婆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猎户妻子语重心长：“阿井姑娘，我看你和冯相公并非寻常人家之人，尤其是那冯相公，看起来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你们突然无缘无故的跑到这偏远荒芜之地，是不是……私奔而来的？”

　　我忍住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私奔？”

　　猎户老夫妇的脸色开始凝重，他们大概是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我看阿井姑娘年纪并不大，那冯相公长相又极为英俊，看起来颇为招摇，况且他临行前还如此大手笔给了一袋银子，若你们二人真是私奔，现下他又为何会丢下你？阿井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可千万别被人给骗了！”

　　我心知他们是为我好，但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们不必担忧，除非他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然他一定会回来的。”

　　老猎户却依然皱着眉摇头：“阿井姑娘别太单纯，这富贵人家的公子有几个情意是真的？虽然不知他去干了什么，但我们还是想告诉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莫要随意亲信他人。”

　　不知为何，心下竟溢出一丝感动。

　　大概是从小到大，除了宴笙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关心我吧。

　　第七天，冯夷仍然没有回来。

　　我也不清楚冯夷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真后悔他离开前，没有问他要像上回宴笙去无妄山留下的琉璃珠那样的东西。那样起码我还能知道他的安危。

　　午后，等冯夷等的发闲，老猎户上山打猎了，我便代替阿婆去给老猎户送饭。

　　宴笙还未醒，为防止什么意外，我几乎不让他离身，这回也不例外。

　　老猎户今日去另外一个山头打猎，有一些路程。眼看午时快过，我便抄了近道过去。

　　这条小道我认得，之前跟阿婆采蘑菇来过两次。

　　之前跟着阿婆来这里的时候，很快就到了。然而这回换我一个人走，走了半天也没有走出这片林子。

　　等我走不动歇下来喘气的时候，抬头一望，密林之上的日头已经西移。

　　我已经不敢再继续往前走，看这灌木丛荒芜的程度，再继续走下去，很可能真的就出不去了。

　　我一屁股坐在跟前的一块石头上，将麻布包里的宴笙拿出来放到一边透透气。

　　“师父，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出去啊——”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的，怎么会走偏呢？

　　我四处环望，林中有虫鸣鸟叫的声音，山风十分清凉，林间薄雾朦胧……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雾？

　　我的神经突然被牵扯。大白天的起雾，一定有什么猫腻！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在曾经看来不可思议甚至未曾想过的事情，现在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我跳下岩石，将宴笙重新抱在怀里，准备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找到方向出去。

　　才将宴笙抱起来，我才看到这方岩石上似乎刻的有字。

　　我俯身，将杂草尽数拨开。

　　这不是山上的岩石，而是一块大约三尺长不算工整的石碑。

　　上面刻着的字已经不大清楚了，但我还是认了出来。

　　“李澶。”

　　奇怪，石碑上为什么会刻着人名？弄得好像是座坟一样……

　　坟？！

　　虽然这石碑倒了，但仔细看看，它身后微微凸起背杂草掩埋下的土丘，还真的很像啊……

　　这么说，刚刚我是坐在一座坟上休息了？——

　　恐慌的后退两步，我拔腿就想逃。生平以来，我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事情了，尤其是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然而我却没料到因为跑的太急，脚勾到不知名的藤蔓，一下子就栽在地上，宴笙被我甩出去好远。

　　我吐掉嘴边的草，艰难的爬起来，也不顾身上沾的泥土，去将宴笙捡起来查看。

　　“还好，还好。”

　　“不好，小美人儿。”

　　跟前站着一个扛着把大刀流里流气，左脸上还有一道疤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投下一片阴影。

　　“这个不错。”身后又传来一道略显粗犷的声音，我闻声回头，发现身后竟还有三个男人。

　　刀疤男仔仔细细的看了我一眼，颇为满意的点头：“这下兄弟们可以轻松轻松了。”

　　——什么？轻松轻松？莫非我如此撞大运的碰到了……

　　阿婆说的山匪？

　　可阿婆说，那山匪出没在神女山一带啊，老猎户所在的山头跟神女山怎么说也隔了个两座山，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短时间，就翻了两座山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山匪为了打劫，专门翻山越岭来的？

　　苍天啊，你这时候跟我撞什么大运啊，两座山之外的山匪都能让我给碰见啊——

　　刀疤男揪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提起来站好,朝我做了个手势：“跟我走。”

　　“凭啥？”

　　我的问话令刀疤男怔了怔，随即轻笑：“小美人儿，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身后不知是谁嚷嚷了句：“三哥，这小娘们八成没见过世面，给她点厉害瞧瞧！”

　　刀疤男看了他们一眼，扛着的刀重重的插进我跟前的泥土里。

　　“走不走？”刀疤男狰狞个脸，“不走现在就把你剁了。”

　　我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中途找机会逃跑，总比现在被剁成肉酱好。

　　我原以为，我身小敏捷，若是找着了机会，总是能跑得过这几个傻大憨粗的。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并不是身材高大的人都是傻大憨粗。

　　他们有兵器有武功，我根本跑不过他们——更何况，他们四个人围着我走，根本没有一丝的机会！

　　“这位山匪大哥，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刀疤男：“既知道我们是山匪，自然是要去山寨！”

　　——山寨？若说这群山匪是神女山的山匪，那他们岂不是要这样围着我翻过两座山？

　　天哪，我这可是第一次遇见翻山越岭来打劫的山匪啊！戏文里也没有这么演的啊……

　　“莫非各位大哥是神女山混不下去了么？打劫打到这偏远之地……大哥们，你们看我这身材瘦小无几两肉的就放了我吧，大不了我给你们银子去那烟花之地寻欢也总比千里迢迢的捉我这么一个瘦弱的回去强啊……”

　　“我们不需要银子，”围在我身边的另外一个山匪瞧着我诡异一笑，“我们只需要一个女人。”

　　我抱紧宴笙，欲哭无泪。

　　——完了这下，八成是真的要落入贼窝了！

　　“到了。”

　　我吃惊的望着不远处的山寨，门口还有山匪把守。

　　“不是还要翻过两座山么？！你们不是神女山的山匪？”

　　阿婆那天是很确切的跟我说，除了神女山，这附近并无其他的匪寨。

　　难道阿婆自己其实也是不确定的？

　　刀疤男回我：“什么翻过两座山，这里就是神女山！”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