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无雁行》邵雁歌

3、【第一章】清平乐（３）

　　李南言的二姐嫁进了宫里，是当今皇上的端妃，李南言又是个爱玩的，弄到点御膳房的点心并不是难事。于是现在他蹲在房梁上，跟纪谨言分吃一盒杏仁酥。
　　“这东西能放很久，不容易坏，所以我都当干粮带出来。”李南言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比那些干巴巴的干粮好吃多了。”
　　“确实味道不错。”纪谨言吃东西就比较文雅。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他得把嘴里的东西咽完了才说话。
　　突然，李南言闭上嘴听了听，冲纪谨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纪谨言了然，静静地伏下身来。李南言一手撑着木椽子，整个身体都紧绷成一支将发未发的箭，若是山大王对纪慎行动手动脚，他就射出去活捉他。
　　门开了又关了，一身酒气的矮胖男人进来。纪慎行始终没有说话，自从他被李南言哄劝戴上红盖头后他就不说话了，这大概是......咳，恼羞成怒。
　　山大王走的摇摇晃晃的，纪慎行在床上坐的很端静。红盖头遮挡住他的脸，床头的流苏又把红盖头掩了一层又一层，大红的衣袖连素白的指尖也盖住了，李南言只能确定的是他始终镇静。
　　他相信我。李南言想，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就在山大王恰好完全堵住纪慎行的一瞬之间——
　　“李南言！”纪慎行喊道。
　　事情发生的太快，纪慎行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就被“山大王”猛地压制在床上。他反手抽刀，两尺的画眉红堪堪出鞘三寸，便停滞住了。
　　“你是谁？”纪慎行声音嘶哑而低沉。他被点了穴道，浑身又麻又酥，动弹不得。
　　山大王并不回答，一反手挡住李南言的掌风，迅速地回过身去。李南言等的就是这个刹那，南山远嗡鸣着出鞘，挥出去的气势像是泰山压顶。它是一把古老的重剑，玄铁打造它的剑身，古朴沉重，剑风似是有千钧。
　　那人袖中寒光一闪，几枚袖箭擦过南山远的剑身。一丝痕迹也没留下，但总算使得剑出的方向产生了细微偏差。李南言暗道不好，他也没办法让南山远这种级别的重剑在一剑高速挥出的情况下瞬间停步，反而会连同他整个人一起细微地改变方向......那人一侧身，显然是早有准备，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点了李南言的穴道。
　　李南言心中暗惊。这个人不仅聪明......还对他的剑多有了解。
　　“你到底是谁......？”李南言艰难地问。
　　山大王没有回答。他似乎在忍耐什么，慢慢地走向床边，一手揽住纪慎行的肩膀，一手去抄他的膝窝，一下子就把十六岁的少年抱了起来。纪慎行原本就动弹不得，这下离地的感觉让他彻底呆了。
　　高手过招往往只需要几秒，李南言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人的身手的确不比两人高多少，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人会易容成山大王......幸亏李南言也留了后手，他早年学了移穴，点穴对他没用，只要等一个破绽，他就能用南山远抵住那人的后颈逼他放开纪慎行。然后恼羞成怒的纪慎行就会把人宰了。
　　——只是怕这人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别动。”
　　杀手的敏锐直觉让这人顿了一下脚步。李南言都一愣，说话的竟然是一直在房梁上沉默的纪谨言，他的嗓子既沉且柔，就连杀气肆意的字眼都能让他说的像读诗一样好听。他缓慢而用力地说：“现在有三把袖箭对准你的后颈，一把淬毒的飞镖对准你的后心，无数枚飞蝗石对准你的后脑。你要是再抱着他往前迈三步以上，它们将会击中你。阁下，对不住了。”
　　语气淡的叫李南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杀手沉默良久，忽然开口：“若是我拿他挡住呢？”
　　“你不敢。而且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纪谨言端着那把暗器折扇眯眼瞄准，居然轻轻笑起来，“即使你姓姬。”
　　李南言猛地睁大眼睛。他顾不得掩饰自己会移穴所以点穴对他无效的事，张大嘴想问什么......却最终也问不出来。
　　杀手呵呵笑了，他转过身继续走，不过是朝着李南言去的。李南言愣愣地接过他怀里仍然动弹不得的纪慎行，然后像是溺水的人抱紧浮木一般抱紧了他。
　　“瞎紧张什么？”杀手轻笑道，“不是皇帝的命令。我就是路过。哦，山大王让我点了穴扔门外去了，你们明天可以抓他去衙门了。”
　　“那你为什么......”一向伶俐的李南言总算茫然了一回。
　　杀手阁下居然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大概因为好玩吧。”
　　“......”

　　五天后。
　　“这堆破事儿终于处理完了，”李南言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这王员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我们在的时候死，杀手大哥晚点动手也成啊，还连累我们在蜀州待上这么些天。”
　　“知足吧你......唔！”纪慎行突然一声闷哼，捂着后颈，脸上现出一点郁闷的神色，“我猜那人当时是真想弄死我，下手挺狠。”
　　纪谨言连忙去撩开他的长发查看后颈：“我当时要是动作快一点就好了......”
　　“点穴都会有点这些后遗症的，忍几天就行了。”李南言赶紧安慰他们，突然有些若有所思，“说起来，慎行啊。”
　　纪慎行侧过脸：“嗯？”
　　“你察觉到那人不是山大王的时候，为什么叫我，而不叫谨言兄？”李南言盯着他的眼睛去观察他的神色。
　　纪慎行的表情微不可查地空白了一秒：“因为我哥是个文弱书生。”
　　李南言了然地收回目光，换上一副哀怨的神情：“所以就让我去冒险？慎行我跟你多年的交情——”
　　“......李南言你真是越发要脸了。”
　　“过奖过奖。”
　　“......慎行！慎行你冷静！别拔刀啊！”
　　花瓣从枝头悦动下来，一点胭脂似的影子迷蒙了少年人们的身影。他们慢悠悠地骑着马，时而嬉笑怒骂，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