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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的新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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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陈栩栩,c市人,出生于香港回归的那个夜晚,名字是外公取的,取义为栩栩如生。我的出生有些特别,特别到大概没人希望我出生,外公却是那个唯一在意我的人,从我记事以来,就是和外公生活在一起,没有人告诉我父母才是最亲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外公就是全部。
外公年轻时是一位很有名气的语文老师,有一些毕业很久的学生,在外见到他仍然是十分恭敬,逢年过节也爱来家里坐坐。但有了我以后,外公辞掉了学校的工作,提前退休,晚年的外公爱上了画画,尤其擅长黑白山水,泼墨画作间,一静一动跃然纸上。曾经有一段时间,家里天天来一堆穿西装的大叔,话语之间全是多少多少钱,外公客客气气的接待了几天,聊到最后,就差没用扫把撵人了。
但我那时候毫不在意这些,我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赶集的时候,外公和我,大手拉小手,穿过熙熙攘攘,摆摊叫卖的人群,在街头的一个角落里给我买棉花糖,我吵吵嚷嚷的让他看制作人的鬼斧神工,他就在旁边掏钱,那个时候棉花糖还是稀罕的东西,很多小孩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但外公从不委屈我,想吃就吃,想买就买。
天气好的时候,外公带我去爬山,我总是到不了一半就开始耍赖,外公会严肃的对我皱眉头,吓得我不敢抱怨,撅着嘴角继续爬。到了山顶,外公坐在石头上休息,我就满山遍野的找一些花花草草,拢成一团,献宝似的藏在背后,拿给他看。那时候没有空调,最热的时候,外公站在葡萄藤搭的架子下摆上深红的方桌练字,我就对着电风扇,那种头特别大,底盘很小,扇叶的中间写着三峡的老式电扇唱歌,风扇嘎吱嘎吱的叫,吹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我的歌声被风吹的变了形,听起来满是夏天的味道。
外公是个文人,属于跟人吵架都说不出脏话的人,对于他那样的文人,大概都有一个没有羁绊,孤身独行的梦,可年轻的时候,肩上的担子重,生活的束缚多,一切的一切都阻挡了他的一腔热血。在外人眼中,他的不落俗套,显得孤僻而寂寞,年幼的我是迷茫的,一方面我觉得他像极了武侠片里仗剑走江湖的大侠,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萧瑟,另一方面,他不常笑,他对小辈们的不关心又透着冷漠,他不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更像一位严厉的师傅。
他总对我说:“识字的比文盲强。”
我从不敢围在他的身前撒娇,只要一被逮到,就要抓着我练字,背诗。所以年幼的我,最开始学会的不是“鹅鹅鹅”,也不是“床前明月光”,在共产党员外公的熏陶下,不识字的我死死的记住了那首流传久远的《沁园春》“北国风光,万里雪飘......”,我牢牢记住了白雪皑皑的长城,大概是因为耳濡目染,我从小就爱看书,且来着不拒。无聊的时候,我就爬上外公的书架,把厚厚的线装三国抱下来,其实认识的字也不多,况且这类书籍根本就没有拼音,但我还是装模做样的捧着,看插画也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外公看我感兴趣,才当做睡前故事给我讲,我知道那三个在花瓣飘零的树下磕头的人叫刘备张飞关羽,骑在马上反手给敌人一枪的人叫赵云,年幼的我对他极其偏爱,他的忠诚和善战,让我把他誉为偶像,我偷偷的把珍藏版上他的画像剪下来,放在枕头下面,被外公发现后,又气又好笑,但是我还却还是理直气壮的解释,我是为了向它学习。
除了外公,时不时会来看我们的人,我叫她小姨,有时候她都会带一个小男孩,比我高一个头,我叫他表哥,小姨胖胖的,她的嗓门很大,不知为何在我听来特别踏实,她会对着我笑,给我买漂亮的衣服,带很多很多小零食。除了有时候她会让表哥拉着我玩,然后神神秘秘的和外公躲进屋子里打电话,这我倒不在意,我忙着跟胡宇轩抢零食。
要上幼儿园之前,小姨某一天拉住我,说小孩子都是要念书的,外公年纪大了,没有办法每天带着你上学放学,小姨也是老师,又住在学校里,问我愿不愿意去小姨家住,
我咬着手指头问她:“那里有小朋友一起玩么?”
小姨耐心的解释道:“有呀,有很多很多小朋友。”
当时我已经对每天和外公一起过老年人的生活感到极度枯燥了,于是作为一个极没有原则的人,想到好看的小裙子和很多很多零食,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
外公站在门口深深地看着我们,我生怕外公觉得自己养了一条小白眼狼,赶忙拉着他的手说:“外公,我念完书就回来。”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在中国教育制度下,念完书再见面这句话,是非常漫长的。
外公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立刻转头高兴地对小姨说:“外公同意了。”
小姨跟着我笑,若是我那个时候回头,会看到外公眼里的不舍和怜惜,可那个时候的我,就算看见,也看不懂。
于是我的衣服被打包好,我抱着自己的洋娃娃,牵着小姨的手,离开了布满葡萄藤架的小院,在学校的政策下,小姨一家住在学校分配的家属楼,我一往无前的勇气被楼上楼下的居民吓掉了大半,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孩子们的年纪都跟我一般大,他们探头探脑的跟小姨打招呼,好奇的打量着我,我躲在小姨身后,不自在的接受目光的注视,但是看到小姨自在的笑,我也跟着脆生生的叫叔叔阿姨,然后收获了很多善意的笑容。胡宇轩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极为别扭,大概他的印象里我就是一个张牙舞爪为了吃的朝他挥拳头的小丫头,他闷闷的坐在沙发上,小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嘟囔。
“这臭小子,天天念着妹妹,妹妹来了又像个哑巴一样。”
小姨夫是个很文质彬彬的人,带着透明边框的眼镜,对着我善意的笑,小姨带我到卧室,我把一直抓的紧紧的洋娃娃放在床上,又察言观色的看了看每个房间,小姨夫一直跟着我,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了书房摆着的单人铁床,我抿着嘴不说话,他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没事,哥哥晚上睡这里。”
坐在沙发上的胡宇轩听到声音,大力的“哼”了一声。小姨一记手刀劈在他头上。
“哼什么哼,把你卧室那堆破铜烂铁收了,把地方给妹妹腾出来。”
胡宇轩像阵旋风一样飞下沙发,扭头进卧室捣鼓,趁着小姨小姨夫做饭的时候,我跑进去看他,他正试图把所有的玩具装进一个箱子里,结果毫无章法,盖子盖不上,我走过去,怯生生地说
“哥哥,我帮你收吧。”
他不说话,但是悄悄地侧身给我让了个位置,我蹲下去,一样一样分门别类的理好,他愣愣的看着,
我有些得意的解释道:“这是外公教我的,他说东西都要规规矩矩的,看起来才好看。”
想到外公,我突然就沮丧了起来,小小年纪的我已经后悔离开那个幽静的小院,大概是我的脸色难看得太过明显,胡宇轩看我不说话了,开始疑惑,良久 ,他站起来,掏出一个小汽车不管不顾的塞在我怀里。
“这个放不下了,给你了。”
我回过神来,愣住了,抬头对着他甜甜的笑。
“谢谢哥哥。”
胡宇轩挠着下巴,不知所措。门外,小姨转过去得意的对姨夫说:“我就说没问题把,玩的好着呢,你儿子还把最喜欢的汽车送给栩栩了。”姨父切着菜,无声的笑了。
吃晚饭的时候,我有幸听到了胡宇轩的外号,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是他的小伙伴,在楼下喊着“胡锅巴”,叫他下去玩。胡宇轩丢脸的看了我一眼,放下碗筷,嘴里含着饭,在窗户那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等会,我还没吃完呢!”
然后又坐了回来,小姨吩咐道。
“待会把妹妹也带下来,不准欺负妹妹听到没有。”
胡宇轩狠狠地扒着饭,嘴里含糊不清的应着。那个晚上,我认识了很多小伙伴,不过男孩子都是像胡宇轩一样,摸爬滚打,上蹿下跳,像猴一样,导致我一个都没记住。唯一的两个小女生,一个比我大一岁,外号牛牛,一个女孩子叫这个名,才不是没有故事,听说是她妈妈怀她的时候想吃牛肉,可那个年代,哪买得起什么牛肉呀,于是老公只能宽慰她说,以后孩子的小名就叫牛牛好了,当然如果是个男孩子,健壮如牛倒也是个好兆头,结果一生下来发现是个女孩子,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于是强行扭转说不如就叫妞妞,可她的性格实在是更符合牛脾气,大家叫的习惯了,也就不改了,幸好取了一个温柔的大名,叫刘灵,名如其人,圆溜溜的眼珠一转,肚子里全是主意,是个很有灵气的女孩,但她的性格确实像男孩子,爬树捣蛋样样在行,我长大后观察那些小朋友才发现,每一个孩子们的圈子里都有一个领头羊,她说玩什么或者在哪玩,一般都不会有人反对,大家都会以很崇拜的样子跟随着她,刘灵就是一个孩子王,一般她不在的时候,一堆孩子吵吵闹闹很难聚在一起,但是她一出现,孩子们都会乖乖听话,但你说她真有什么特别,却又说不上来,这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魅力。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一群人在一起,总是会有不同的声音,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你愿意静心听他讲下去,他或者很有趣,可以逗得你捧腹大笑,或者很有知识,可以给你科普上大天文下到地理。但孩子的世界更纯粹,他们只是更愿意跟着他一起玩,但大家一问到“你为什么更愿意和这个小朋友玩呢?”却回答不出来。
另一个小伙伴,叫林思雨,跟我一样大,有圆圆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像极了年画上扎羊角辫的娃娃,非常可爱。她很容易脸红,小名四月,这倒来的简单,因为是四月份生的,大人们“四月四月”的多叫几声,她的小脸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她很文静,跟着我们捣蛋时,一般都担任望风的角色。孩子的世界总是单纯而美好,她们不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只是高兴于自己多了一个新朋友,胡宇轩也只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这是我妹妹,你们别欺负她。”
所以大家都只是好奇的看看我,然后就呼啦一下散开玩游戏了。而我,就这样,迎来了我的新生活。
老人家有句俗语,叫三岁定一生,我们的长大,总是伴随着模仿,我们在不经意间模仿那个总被大人夸奖的小孩,我们在言谈间模仿自己的父母。人性本善,白人的婴儿会愿意向黑人大叔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但他长大会却不会再想起这件事。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上帝的礼物,或许有的人没有天赋异禀,有的人生来残缺,尽管有那么多的不完美,我们还是要在这世间经历磨难,勇敢的生活,去获得幸福。
我的童年,过得无忧无虑且沾沾自喜,我不是最聪明的小孩,但也绝不迟钝,记忆里怎么度过那漫长又漫长的日子已经不太清晰,但我始终是快乐的,那些岁月也是难忘而独一无二,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与我经历同样的人生,在时光的车轮滚滚中,我们终将告别天真的过去,去领略生活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