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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腌菜 ...

  •   晚上入寝时,姜家母子被安置在侧间。细心的姜绪还惦记着姐姐的伤,林移桃揭开她的帽子瞧了瞧,撞破的伤口已经结了层厚厚的硬痂,红肿也消了大半,只有边缘有些暗沉。林移桃心里不踏实,外伤无碍了,就担心女儿伤了内里,去灶台倒了开水来给她喝,暖暖身子也好睡觉。

      到了后半夜,姜织是被咳嗽声吵醒的。侧耳一听,原是舅母廖氏染了些风寒,那咳嗽声又干又哑,一阵连着一阵。

      冬日寒冷,众人都睡得半迷不醒的,姜织觉着自己头晕轻了些,便轻手慢脚地摸着衣衫穿了,起身走到正房旁,站在门边问:“舅母,我给您烧些热水来润润喉吧?”

      廖氏正咳得难受,闻言有些惊讶:“织丫头,你怎地起了?”

      姜织轻声回:“听您咳的急,喝些水压一压会好些的。”说着便去柴房灶台烧水。

      舅舅家门口就有棵枇杷树,这时节叶子虽枯黄了,可老叶止咳的效力反而更足。

      姜织拢了拢衣裳,开门去摘枇杷叶子。就着柴火微光,细细搓了枇杷叶背的绒毛洗净,撕成几片放在锅子里蒸煮,待水滚了,舀出一碗棕褐的汤水,端到正房门前,将枇杷水吹冷一些,待温热了才半撑着舅母的身子,服侍着她喝下。

      这些动作,竟做得又顺又熟,喂完舅母喝了水,还帮着轻轻拍了拍后背。

      廖氏喝了热水,喉咙间的干痒果然缓了些,心头难免有些感动,她也是想夸姜织两句,但嘴巴一向说话不对味:“你这丫头,一年不见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脱胎换骨了。”

      姜织身子不由僵了一瞬,她扶着舅母躺下,柔声道:“舅母一贯照拂我家不少,我娘也时常念叨着,说您辛苦不易,这些不过是小事,该我这个小辈做的。”

      廖氏心间的感慨便多了起来。果然没爹的孩子懂事早,花树比织织儿还大几个月,这时正在旁边睡得雷打不醒的,娘老子咳破天也没见关心一句,更别提大寒夜起床烧水了。

      次日醒来,廖氏发觉嗓子松快多了。想起昨夜那碗水,她踱到灶边掀开锅盖一看,里头竟漂着几片枯叶子,顿时嚷起来:“哎哟喂!织丫头,这锅里怎地进了树叶?别不干净喝了闹肚子!”

      姜织失笑,她舅母就是这样的性子,舌头上长了倒刺似的,一句好话到了她嘴里都要烂三分。

      “不是脏叶子,”姜织耐着性子解释:“是枇杷叶,熬了水止咳的,前阵子我和绪儿着了凉,村里婶子教的土法子,我俩喝着挺管用,才给您煮的。”

      “哎呀,那敢情好!”廖氏喜不自禁:“枇杷叶我家里要多少有多少,原来还有这样的妙处,”她拂拂胸口,又感觉咳嗽好像强了好些,便又把昨夜的事告诉了林移山他们,难得开口夸了姜织好几句。

      初三一早,清晨天刚冒白,姜织就带着弟弟就起床了。姜织打头烧水煮食,姜绪帮着洒扫庭除、擦洗桌椅,样样不用喊就做得干净利落,

      这大冬天,井台边结着厚冰,花树松茂还在闹床,喊都喊不起,姜织姐弟已经打了水回来烧好了。先供早起的舅舅舅母洗漱,再端到外祖床前,递上温热的帕子,将两老伺候的舒舒服服。

      廖氏冷眼看着,心里头百味杂陈。

      她从前对这小姑子林移桃一家,实在谈不上多热络。

      廖氏自己也是苦水里泡大的,娘家穷得叮当响,偏爹娘眼里只有那个传宗接代的弟弟。她是长姐,底下另还有两个妹妹,她在家里的地位,真真连拉磨的驴都不如,驴累了还能歇歇。她做姑娘时,往往是从天不亮忙到深更半夜,哪里惹着弟弟妹妹不痛快,爹娘伸手就打、开口就骂赔钱货。

      嫁到林家来,一是看上林家家底还算殷实,给了五两银子做彩礼,那钱当然被她爹娘全数扣下了,她的嫁妆就只有一个包袱,包了些烂布衣裳,林家也没嫌弃。二是看中林家人丁简单,公婆加一个小姑子,小姑子过两年就要外嫁了,比自家鸡飞狗跳得不知强了多远。

      谁知过门后才晓得,人比人,气死人。

      在娘家,什么好的都紧着弟弟,那是男娃,传宗接代的根!而在林家,却是事事以小姑子为先。她公婆常把妹妹还小挂在嘴边,林移山也时常拿“姑娘家在娘家还能待几年?更加要费心好生养着”当借口搪塞她。

      小姑子当年才十四五岁,生得杏眼桃腮,长得如花似玉,真跟那三月里的桃花似的。被养得羸弱又矫情,娇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吃饭要□□米白面,穿衣要穿细棉软布,家里但凡有点好的,都先紧着她。

      就算后来公公身子败了,家里日子越发难了起来。小姑子随意挑了个人家嫁了,嫁到茶和山,那姜顺时家穷,却是个会疼人的。年年三节两寿,不是捎肉就是带糖,时不时还有蜜饯果子、白米酒送来。

      论家室论外貌论福气,廖氏样样比起来都被踩在脚底心,腰杆在小姑子面前就从没真正挺直过。

      直到小姑子那男人短命,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廖氏惋惜同情之余,心地竟莫名的冒出一丝微弱的、卑劣的释然。

      她心想,一个人的命哪能时时好,就因为长得好,前半生万事不愁地享福,果然福气不能太满,这不就一下子就断了运道,后半生就有得苦吃。

      自打男人没了,小姑子确实肉眼可见地变了。一个寡妇拖着四个孩子,没被生吞活剥就很是难得了。林移山更是三天两头往茶和山跑,春耕要去帮着插秧,夏忙要去帮着锄地,秋收更得赶着抢收......

      廖氏虽也同情小姑子,但心里多少有些介怀,最忙的时候自家男人见不到人,自己的家不要了?成天就顾着妹妹家。但她才抱怨了一次,一向老实巴交的林移山却沉了脸,一句话便让廖氏住了嘴。

      “妹夫没了,我再不去给妹妹撑腰,茶和山那些人就能把她给磋磨死。你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妹妹家那四个孩子跟着没了,还是都接过来,放到林家养?”

      廖氏想想就心惊。姜家那一窝猪仔似的孩儿,接到林家来,还不得把这本就紧巴的家给吃垮了?

      后头林移山再去茶和山,她也只得睁一眼闭一只眼。

      人心终究是肉长的。这些年小姑子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如今连这小外甥女都像脱胎换骨,可见那茶和山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界。

      至于对门老徐头家的传的那些闲话,说什么外甥女魔怔了、女土匪似的、喊打喊杀之类流言,廖氏心里啐了一口,下回再碰上谁嚼舌根,非骂回去不可!

      简单的早饭后,廖氏在檐下翻腌菜坛子,发现好几把酸菜生了白醭,就不免怒火腾起。手边心疼地把坏菜捡出来,嘴上骂不停花树和松茂两个贼崽子,一天到晚想着偷菜吃,把坛子掀开进了生风生水,害她的菜都坏了几把。

      要是从前,舅母一发火,连她的亲女亲儿都骂的狠,姜织姐弟只有避得远远的份儿,免得凑上去挨软刀子白眼,偏如今姜织怕什么就不怕挨骂,便细声细语上前,跟廖氏说起腌菜的一套经。

      寻常人家腌菜,不过几把粗盐一坛水,塞进土陶坛里盖严实,等吃时再掀。腌的时候久了,掀坛盖不注意进了脏水,容易豁风生白醭,发黑变软也是常事。

      可若腌制得法、存放得当,腌菜就能从年头吃到年尾,还能爽脆可口,酸辣开胃。

      舅母的这坛酸菜生了些白醭,但好在并不严重,姜织边帮她清洗酸菜,一边劝慰她:“年前我家里的酸菜也发霉了,特地去问了村里的许老娘,她家里的坛子菜能吃几年,她告诉我一个法子,说是往盐水里兑些子烈酒、丢几瓣大蒜,能消白花,不如舅母试试,我家里试过还挺管用。”

      廖氏死马当作活马医,到底去隔壁讨了半杯白酒来,照着姜织说的兑进坛里。姜织又和她闲聊,说起腌菜的门道,哪些菜不能混作一处腌,腌菜的盐水要如何调制,别人家的酸菜好吃,是因为鲜菜的处理、切菜的刀工、装坛的方法,都有秘方说法在。

      像豇豆、萝卜皮、白菜梗这些,最好先晾得七分干再入水;莴笋、竹荪、芋头这些不能生食的,放在烧沸的盐水中氽过再泡,而腌制的盐水可以按照口味调,用白酒或者醪糟水起香,放些蒜茸、红糖提味,不仅味道好,还能放的久。

      姜织说话不紧不慢,有条有理,廖氏嘴里虽不以为然,嚷嚷腌个菜哪有那么多讲究,但其实心里早就心动了八分。

      姜织又说,不止腌菜,其他干菜也能这般存,晒干水分,用坛子密封,能从开春吃到立夏,农忙时节都不愁没菜下饭。

      廖氏不由想起年前炸的那筐油豆腐,因是费油的好菜,平日舍不得吃。冬日还好,一到开春容易返潮发霉,味道就差了。她试探着问:“那油豆腐,也能这么腌么?”

      “当然能,”姜织笑道,“腌得好,吃到年尾都没问题呢。”

      说着就索性找了个坛子洗干净,帮着廖氏把油豆腐腌上了。廖氏心里一舒坦,顺手就捞了几片油豆腐出来晌午炒菜。

      可光有豆腐哪够?又听说姜犁和姜纭待会儿也要来,鬼使神差地,她竟把自家养了一年、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芦花鸡给宰了。

      毕竟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十几口人张嘴要吃饭呢。

      宰了那头芦花鸡,廖氏心头在滴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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