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3、3

　　早上狄然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昨晚楼下的聚会闹到三点才停，楼下沙发横七竖八睡着喝得酩酊大醉的男生。
　　潘静姝醒了，化着淡妆从房间出来。

　　狄然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迷蒙着眼睛在饮水机前接水喝，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
　　“今天回家。”电话另边是个温柔的中年男声，“我有事找你。”

　　“狄叔叔催你回家？”潘静姝问。
　　狄然挂了电话，满脸烦躁：“你作业写完没有？借我抄抄。”
　　“不借。”潘静姝果断拒绝，“狄叔叔肯定不准。”

　　潘静姝又像教育孩子一样说：“姜雅迪昨天虽然说话难听，但你让李东扬找人赶她出去也太过分了，怎么说她也是我请来的人，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狄然这才隐约想起，昨晚前院嘈杂时似乎响起姜雅迪的尖叫，原来是李东扬不知怎么知道姜雅迪骂她，大老远在找人赶人。
　　她也不放在心上，满不在乎地说：“你面子值几个钱？你和管宇的事还没说清呢，要我说你也真行，他连你名字都写不对，你和他谈恋爱憋屈不憋屈？”

　　潘静姝脸色一沉：“然然！”
　　狄然砸吧嘴，狡黠一笑：“放心，我不告诉你妈。”

　　后院的泳池每天都有人清洗，狄然正和潘静姝说着话，打扫泳池的工人进来递给她一个泡烂的本子：“然然，这是你的吗？我在池子里捡到的。”

　　狄然扫视一眼，那是个厚厚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题，字迹隽逸，整整齐齐。
　　她数学从来都交白卷，这东西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她刚要随手扔了，潘静姝接过来：“这是陆川的字。”
　　潘静姝文科很强，理科是弱项，每次考试数学都是拖后腿的那一门，本子是在泳池捡到的，狄然回想起昨晚被她失手扔进泳池的蛋糕盒，纸壳下面似乎垫着什么东西。

　　狄然从来没见过有人生日礼物送数学笔记，感慨道：“这人是变态吧？来，我拿去扔掉。”
　　潘静姝把笔记本藏在背后：“我自己处理。”

　　狄然弯着眼角，甜甜地笑：“静静姐，本子又没写你名字，怎么就成你的了？在李东扬家捡到就是李东扬的，李东扬的就是我的，所以这是我的。你想要也行，拿暑假作业来换吧。”
　　潘静姝：“……”

　　“可这上面这是陆川的字。”
　　“我不认识什么陆川。”狄然狡辩，她摊开手，一派无赖作风，“快点，暑假作业。”

　　潘静姝学习好，朋友多，暑假作业随身带来原本说好借给朋友抄的，可狄然这么无赖，让她左右为难。她咬着嘴唇，捏紧陆川的笔记本，最后还是将暑假作业给了她。

　　狄然没想到一个泡烂的笔记本能换来一份完整的作业，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谢谢啊，开学还你。”

　　——

　　狄然进门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
　　电视机开着，狄俊华在沙发会客，对面坐了一个人。

　　狄然换了鞋子，跟他打过招呼就要上楼，狄俊华叫住她：“等等。”
　　狄然回过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狄俊华，而是坐在他对面的陆川。

　　狄然昨晚将他衣服扔进泳池，他没有捡，漠然看了狄然一眼就上岸离开。他今天换了一件干净的白T恤，一股清朗简单的少年味道，脸上还是副冷漠的表情，哪怕乍见狄然也没什么波动。

　　狄俊华在洗茶，指指狄然：“这是我小女儿，脾气差，性格怪，从小就爱调皮捣蛋。”
　　陆川礼貌地点头。

　　狄然偏着脑袋装可爱：“爸爸，你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狄俊华：“好好说话。”

　　狄然继续装可爱：“可是爸爸，我还是个孩子呢。”
　　狄俊华将电视换了一个频道，调成《变形计》，问她：“你想我联系节目组，送你去体验生活吗？”

　　狄然闭嘴了。

　　狄俊华扶着眼镜框，白皙的面容上尽是岁月积淀后遗留下的坦然与沉定：“你假期住在扬扬家，狄梦说你的作业都留在家一笔没写。离开学还剩一星期，这是陆川，乔老介绍来的家教，剩下一个星期他会教你做作业。”

　　狄然不信任地看着陆川：“他多大？”
　　“陆川是三中的学生，和你同级，今年刚满十八，比你大一岁。”

　　狄然差点笑了：“高中生给我补习？他能教什么？”
　　狄俊华温和地说：“我以为你听到这句话会惭愧，你的同龄人都已经优秀到可以给别人做家教补习的程度，你的成绩却永远稳中下降吊车尾。”

　　狄然嫣红的唇线绷得紧紧的，把手里的练习册扔到茶几上：“不用他补习，我作业都写完了。”
　　狄俊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潘静姝的作业工整，每页都满满当当。
　　陆川拿过一本翻开，看了看，突然问：“这是你的？”

　　狄然想起早上潘静姝认出陆川字迹的事情，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陆川该不会也认识潘静姝的字迹吧？她心念一动，伸手要抢。陆川却将练习册摊开，翻到封皮下第一页，上面写着娟秀的潘静姝三个字。

　　“拿静静的作业糊弄我。”狄俊华笑起来，看似温和，却让狄然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吃了个闷亏，凶巴巴瞪着陆川。

　　“怪我，平时太忙，连然然的字迹都不认得。”狄俊华看向狄然，“需要我打电话确认吗？”
　　事已至此，狄然只能摇头。

　　她看向陆川，陆川两手交叉放在膝头，回视她的目光，平静凛然。

　　“那好。”狄俊华关上电视，“补习下午开始。”

　　——

　　狄然趴在地毯上看漫画，胸下垫了一个龙猫玩偶，午后的热融融的阳光顺着落地窗的玻璃将宽敞的屋子照得通亮，阳光落在女孩身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纱翼和细小的光斑。

　　造成她如今处境的始作俑者正坐在书桌前，两人楚河汉界划得分明，互不搭理。

　　陆川半边英俊的侧脸被光线打成温暖的亮色。他是典型的男人面孔，锋利的眉形剑一样平横，高挺的鼻骨衬得脸颊立体分明，嘴唇削薄，两颌微陷，气质沉稳，虽然才十八岁的年纪却像尊雕塑一样给人力量感。

　　狄然手指快把书页揉碎了，她越想越气，坐起来把玩偶对着陆川的头扔过去。
　　陆川像是背后长着眼睛，胳膊抬起挡住，龙猫掉在地上。

　　“我爸不认识我的笔迹，你为什么提醒他？”狄然冷冷地问。
　　陆川神色平静：“家教费一小时两百。”

　　狄然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跟她作对，没想到只是为了两百块钱。
　　她站起来，踢陆川的凳子，高傲地说：“我一小时给你四百，你能从我房间滚出去吗？”

　　陆川手指捻住一页书，看也不看她。

　　“我作业写不完，你有钱拿吗？”狄然说这话是笑着的，裙子下白净的小腿肚晃晃悠悠，上半身懒塌塌缩着，脸上笑容微冷，似只自我保护意识极其强烈的动物，盯着陆川，不让分毫。

　　狄然观察陆川的神色，看他波澜不惊，知道这似乎对他没有影响。于是她嘻嘻一笑，装出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将自己吊带裙外的小坎肩脱掉，她肩膀窄，手臂纤细，皮肤羊脂色的奶白。

　　狄然将头发揉乱，吊带裙弄皱，脖子挠出两道红痕，眸光水汪汪看着陆川。
　　不出一分钟，莹润的眼睛竟然扑闪出两颗晶晶亮的泪珠，她以手掩面，哇得一声尖叫后，哭哭啼啼跑出房间。

　　陆川：“……”

　　他蹙眉，还没等他考虑要不要去追，狄然就回来了。
　　——被一个漂亮女生掐着脖子进来的。

　　女生是狄俊华的大女儿狄梦。虽然是姐妹，却和狄然长得一点也不像，身高腿长，身材窈窕，拎一米六的狄然就像拎一只小鸡崽。
　　狄然踮着脚尖挥舞手臂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

　　“强.奸你？”狄梦嗤笑的模样既冷艳又俊俏，“请来的家教个个都要强.奸你，你那么人见人爱？狄然然，同样的套路用一遍是皮，用十遍就是蠢了！”

　　狄梦把她丢在床上，狄然打了个滚爬起来，仇恨地盯着她。
　　她一副被凌.辱后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清楚她的本性乍一看还真让人我见犹怜。

　　“我爸说话算话，这几天你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家教的钱按小时结算。”狄梦端着手臂，对陆川说，“我爸了解她，作业能写完才有鬼，要我说你也别跟她浪费时间，她爱玩你就让她玩，到期作业交不上，受罪的人是她。”

　　狄梦瞄向狄然：“我爸还说，如果下学期零花钱和手机不想要，随便你写不写作业。”

　　狄梦关门离开，狄然扁着嘴，把手边的玩偶砸在门上，气得脸颊鼓起。

　　“陆川！”她赤脚跳下床，一副要和他打架的气势。

　　陆川把书合上，与她相互凝视，狄然眼里燃烧着浓浓凶光。
　　与之相比陆川实在太过冷淡，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狄然一秒变脸，扑通一声跪在陆川脚下抱住他的大腿，大声哀嚎：“川哥——”
　　“昨晚的事我给你道歉，赔你衣服，也绝对不会把你被潘静姝甩的事情说出去，我去找人揍管宇一顿给你出气怎么样？你也救救我，你帮我写作业吧，我不能没有手机和零花钱。”

　　她乖巧地把脸贴在陆川腿上，把自己当成一只猫扭来扭去。

　　陆川按住她的头，面孔板着：“乱蹭什么？”
　　狄然可怜兮兮：“你答应了？”

　　陆川静静看着她，手下发丝柔软而滑，狄然还没到用香水的年纪，身上只有沐浴乳淡淡的牛奶味和洗发水清新的橙花香，那味道顺着他的手掌心一路蜿蜒向上，透进他的鼻子，融入呼吸。

　　狄然的脸不过他一个巴掌大，作出清纯模样娇俏动人。陆川手掌发热，皮肤发烫，就连相连之下的容纳着蹿流血液的血管都有种被炭火灼烧的疼痛感。

　　他挪开手，冷漠地说：“别装了。”
　　狄然一愣，随即乏味地砸吧嘴，站起来拍拍褶皱的裙角：“没意思。”

　　她趴回地毯上，照着漫画书画小猪头，竖起两只小白腿在空中一晃一晃。她一个猪头成型，栩栩如生，瞪着眼睛活灵活现，她咬着食指，描猪脑袋上的鬃毛，手抬笔落，延伸出个箭头，取名“陆川”。

　　狄然画完猪头，坐直身体，满脸雀跃的表情，又生出新的奇思妙想。
　　陆川眼角微挑，看着女孩眼角跃动着狡黠的光。

　　狄然甜甜地笑：“陆川，你陪我出去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