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4、4

　　陆川坐在肯德基二楼的窗边，手边摆着一瓶纯净水。
　　狄然坐在他后面的皮椅上，对面是个戴眼镜的男生。

　　“然姐，剩不到一个星期开学，你现在才拿给我，我写不完。”
　　狄然无聊地用吸管搅动冰块，无精打采地说：“别叫然姐，听着就老，那你说怎么办？”

　　“加钱。”男生讨价还价，“必须加钱，三百，不能再少了。”
　　“还加？”狄然指着背后的陆川，“认识那个人吗？三中的陆川，市联考第一名，我爸请他给我补习一小时才给两百，就你那学习成绩，凭什么跟我要三百啊？”

　　男生推了推眼镜：“然然，那模仿笔迹的事是谁都能干的？你让每个字都照着你的笔迹写，我不吹牛，放眼整个滨海城，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狄然咀嚼吸管，眉头拧巴：“便宜点，下学期我带李东扬一块找你写。”
　　男生：“两百五，不能再少了。”

　　狄然生意谈妥，去卫生间洗手。

　　陆川在肯德基外等她，狄然甩着一手水珠出来，揶揄陆川：“学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没人家赚得多？”
　　陆川蹙眉：“什么时候回去？”
　　狄然眼梢一扬，娇气地说：“我还没玩够呢，你不想跟就走。”

　　狄然和狄俊华说家里太闷，要找个安静的咖啡馆学习，趁机约人出来代写作业，陆川想待在家也办不到，被迫跟狄然出来。狄然离开肯德基又去逛商场试衣服，从路边比比皆是的外贸店到大牌奢侈品店，把喜欢的衣服全都试了个遍，却一件不买。

　　她将手里的裙子放回架子，这已经是她在这家店试的第四件衣服了。
　　店员观察她的表情，知道她没有要买的打算，将目光落到身后的陆川身上：“帅哥，你女朋友穿这条裙子很衬肤色，又显身材，你买来送给她吧。”

　　狄然闻言一愣，看着也是明显怔愣的陆川，忽然恶作剧的心思起来，坏坏地笑：“姐姐，我男朋友抠门得很，别说裙子，十块钱的奶茶都舍不得给我买。”

　　陆川淡淡瞥了狄然一眼，眼光凉似夏夜的风。
　　狄然脾性他已经有几分了解，就如同狄俊华说的那样，狄然调皮捣蛋无恶不作，时不时耍些小手段，让她讨厌的人下不来台，然而她的伎俩对他来说幼稚且无聊，他不在乎。

　　陆川身材挺拔，第一眼看上去比稚嫩的中学生多了丝成熟的气质。
　　店员见他模样，没将他当成高中生，走到他身边：“这条裙子又不贵，女朋友喜欢你就买嘛。”

　　陆川不耐烦，抬脚朝店外走，被店员拉住。
　　他回头，看见狄然瞬间变脸，抱着裙子委委屈屈坐在店内椅子上。

　　“我真的很喜欢这条裙子，你买给我吧。”狄然嗲着嗓音，眼睛水汪汪的。
　　“就是，买嘛，男人舍不得给女朋友花钱，这怎么行？”店员附和，将陆川拉进店里。

　　裙子不过三百块，以狄然的家境哪里会买不起，她就是想看陆川出糗的样子。陆川却没给她机会，干脆利落掏钱付款，狄然还没反应过来，店员已经将裙子打包好塞进她怀里。

　　狄然提着袋子小跑出去，追上陆川的步伐。
　　没等她先说话，陆川先开口，嗓音冷峻：“别有下次。”

　　狄然笑吟吟地问：“为什么给我掏钱？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陆川盯着她：“我怕麻烦，你要点脸。”

　　狄然拦在陆川身前：“你在这等我，不许走。”
　　她不等陆川反应，跑进一边女厕所。陆川从出来到现在一直寒着脸，他长得英俊，路过的女生偷偷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在那凉冰冰的脸色中打怵收回。

　　狄然在身后拍他肩膀，他转头，看见她将刚买的那条裙子换上了。
　　深蓝色的连衣裙让她皮肤看起来更白，细细的肩带衬得她肩膀窄而纤弱，锁骨微凸，像只栩栩如生展翅即飞的鸟儿。

　　狄然转了个圈，问：“好看吗？”

　　陆川不着痕迹将视线挪开，手机叮咚一声，他打开来看，是狄然将裙子的钱打给他了。

　　狄然眉眼骄傲：“别人说你是我男朋友你就上赶着给我买裙子，你怎么这么自觉啊？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陆川没理她，狄然自言自语：“再陪我去买双运动鞋。”
　　“我是来给你做家教的。”陆川强调。
　　狄然抠着指甲嘀嘀咕咕：“下周开学要上体育课，我要穿新鞋子。”

　　她低着头走，忽然迎面撞上几个女生，按着她肩膀将她推搡回去。
　　狄然注意力全在手指上没有防备，身体向后踉跄，在摔倒之前，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的脊背。刚买的裙子背后开叉很大，那双手干燥温热，把她扶正后立即收回。

　　狄然没有转头看是谁扶她，而是扬起脸，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姜雅迪。

　　“狄然，你也太不要脸了吧。”姜雅迪翘着眉，仗着今天身后人多说话底气也足了，“你背着李东扬跟别的男生乱搞就算了，可他是静姝的男朋友，你敢撬静姝的墙角？”

　　狄然没有接话，她的反应直接而蛮横，手掌按住姜雅迪肩膀，比对她刚才的动作，猛地用力将姜雅迪推倒在商场光滑的瓷砖上。
　　“你敢推我。”狄然嗓音凉凉的，神情平静，“找死吗？”

　　姜雅迪在同伴的搀扶下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的表情，这丝愕然随即转化为愤怒，她指着狄然的鼻尖：“李东扬下星期回来，我会把今天看到的事情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你是什么东西。静姝把你当朋友，你呢？你就勾搭她男朋友？”

　　姜雅迪的话说得极其大声，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谁跟潘静姝是朋友？”狄然丝毫不为所动，仿佛看不到周围的眼色，面带嘲讽地笑了笑，“张口闭口李东扬，李东扬认识你是谁吗？他也就在找人赶你出去的时候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吧？”

　　姜雅迪脸上因为懊恼泛起潮红，左右瞄瞄四周围观的人，故意喊道：“傍富二代还这么理直气壮？附中谁不知道你为了钱去抱李东扬大腿？你以为李东扬护着你你就了不起了？你不知道大家背后怎么嘲讽你骂你，都说你婊呢！”

　　陆川平静看着眼前这场闹剧。他上午见过狄俊华，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超脱圆润的气质是寻常人所没有的，更是普通人很难装出来的，虽然不知道狄然家里是做什么的，但肯定不缺钱就是。

　　狄然眼里冷光浓烈，仿若化不开的冰山一角。
　　姜雅迪那本来嚣张傲然的模样在狄然这样的神色里慢慢坍塌，她抿着唇，强撑着问：“怎么，你还想打我吗？”

　　狄然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姜雅迪倏然松了一口气，又看向陆川：“狄然连静姝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疯了吧和她在一起？”

　　陆川古井无波的眼睛落在她身上。

　　姜雅迪被他注视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问：“看什么？”
　　“潘静姝和我没关系。”陆川淡淡说。

　　——

　　夜里七点刚过，天是雾蒙蒙的霭蓝色，薄云之下城市马路上最繁华的盛景消逝，甬路上饭后散步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树梢的彩灯挂上，闪着红红绿绿的光亮。

　　狄然顺着面前的主干道漫无目的地走，回头不耐烦朝陆川吼：“七点你该下班了，还跟着我干什么？滚。”

　　陆川从她身旁路过，脚步不停，他根本没想跟着她，只是回家顺路。
　　狄然：“……”

　　她自作多情，气得狠狠冲路边的栅栏踢了一脚，听到咣咣响的声音还不解气，又踹了路边的垃圾桶一脚。
　　那声音听在陆川耳朵里十分响亮，他微微翘眉，身后女孩的臭脾气似乎还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她跑上前拦住陆川的路。

　　“大晚上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路边，你不怕我有危险？”狄然反复无常，“我给你钱，再陪我一会。”
　　陆川看也不看她，推开她就走。

　　“陆川！”狄然暴躁地喊，“你给我站住！”

　　陆川不把她放在眼里，头也不回，狄然气得蹲在路边揪花坛里的草皮。
　　她揪了一会，将眼前那块地揪秃了，乏味地起身拍拍沾满尘土的手掌。

　　陆川走到一半，想起家里的牙膏用完了，折回来去刚才路过的便利店买，刚拐过街角，远远看见狄然进了便利店。
　　陆川脚步停了停，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她出来，不想和她打照面。

　　狄然进去不到三分钟，手里提了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袋子出来，她身材娇小，搬着有些吃力。

　　陆川见她走得不见影，才闪身进了便利店。

　　放牙膏的货架在最后一排，侧面是便利店的透明落地玻璃，狄然没走远，而是坐在玻璃前的石墩上，扒开手里的袋子，掏出十几罐旺仔牛奶在脚下摆成整齐的一排。她拉开一罐，咕嘟咕嘟向嘴里灌。

　　狄然喝完一罐，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又掏下一罐，仿佛在借奶消愁。

　　陆川拿上牙膏去收银台付账，转身出了超市。
　　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便利店对面的路灯坏了，那一片冬青丛黑秋秋的，隐约有蚊虫在上面飞舞旋绕。

　　他侧头看了眼狄然。

　　她一口气喝了四罐牛奶，停下来歇歇。
　　裙子下的小腿赤.裸在外，引来夏夜噬血的蚊子，她烦躁地用手掌驱赶。

　　陆川目光又落到她小腿上，恍然间想起昨晚暮色初上时遇见她那副模样，狄然身上的张扬似乎是生来就带着的，深入骨髓，即使在茫茫的人群里，也能一眼看见她露着尖锐的獠牙笑得张狂。

　　狄然似乎感应到什么，回头看他，她眼睛红红的：“你不是走了吗，还在这干什么？”

　　她语气软糯，听上去有些可怜，兴许是因为被一群女孩当街谩骂而难过，也兴许不是。
　　只是装的，陆川心里想，不能被她娇弱的模样骗了。

　　狄然没再说话，沉默地喝着牛奶。

　　陆川转身回了超市。
　　狄然扁着嘴巴，把手里的空罐子嘭地扔向垃圾桶：“您能别这么酷吗？”

　　陆川去而复返，走到狄然身前，手里拿着一包纸巾，没等狄然反应，他将那纸巾递了过来。

　　狄然傲气地挑眉，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干嘛？我又没哭。”

　　她唇角沾着还没抹掉的白色的奶沫，她原本就唇红齿白，衬得整个人娇弱又楚楚可怜。

　　陆川把纸巾扔到她怀里：“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