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像她》星河蜉蝣

2、2

　　管宇这才看见，蛋糕上面用白色奶油枪出的花色和文字，不是潘静姝的名字。他这蛋糕是临时加钱从别人手里买下来的，所以一通电话后马上就送到了，狄然不说他根本没意识到名字的问题。

　　狄然捏着下巴，眼神戏谑，幸灾乐祸朝潘静姝笑：“娜娜姐，生日快乐。这么多年交情，你改名怎么也要告诉我一声吧？”

　　潘静姝脸色一白，姣好的脸颊瞬间僵硬了。

　　管宇支吾着辩解：“狄然你别乱说话，蛋糕是我亲自给静姝订的，名字是蛋糕店的人搞错了。”

　　狄然用木棍挖了块奶油填进嘴里，舌尖打圈舔了一口，似笑非笑：“是吗？”

　　管宇收敛起刚刚在陆川面前那副挑衅的样子，压着脾气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你打电话去问。”

　　狄然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就着微凉的晚风慢悠悠朝后院走。

　　她那副高傲的模样让人火大，身后有人嘀咕起来：“我最看不上她那副拽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傍上李东扬一样。”

　　那人的话没收住尾音，清晰传进狄然耳朵里。狄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从嘴里抽出冰棒的棍子，锋利的牙齿在上面咬出两个小小的凹痕。

　　说话女生肩膀一颤，面色忐忑不安，怂了。
　　——她以为狄然要打人，再不济也要骂人，她脚步下意识朝同伴身后挪动。

　　狄然没动，只是痞笑。
　　她唇角弧度美好，声音清脆，语调微微上昂：“你算哪根葱，我为什么要让你看上？”

　　女生见她没什么动作，胆子大了些，硬邦邦地说：“那你又算哪根葱？狗仗人势的东西。”

　　狄然眼里的光冷了，将手里冰棒棍扔到那女生脚下。
　　她个头不算高，身形娇小，但此刻冷下脸站在那身周却散发着冷入人骨髓的阴郁。

　　花园热闹的人声突然静下来。
　　人声悄悄，虫声静谧，地上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潘静姝见场上气氛微妙，急忙打圆场：“然然，雅迪她……”

　　狄然眼角瞥到潘静姝，不知怎的，潘静姝话到一半却说不下去，生生堵在嘴里。

　　陆川平静的眸光里有一丝诧异，偌大的庭院里，竟然没一个人敢跟那女孩对视。

　　短暂的静默过后，狄然只是乏味地看了潘静姝一眼，一身阴郁收放自如，换上吊儿郎当甜美的笑脸：“静静姐，你别这么怕我，我能对她做什么？”

　　狄然说完去了后院，显然没有参加聚会的打算。

　　姜雅迪拳头握紧，被潘静姝拉住手：“你刚才在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私下说偏要让她听见？”
　　姜雅迪不服气：“先别说我，你今天叫狄然来倒大家胃口吗？”

　　潘静姝不轻不重看她一眼，压低声音：“别墅是李东扬的，狄然整个夏天都住这，你惹她不开心，她一句话能让我们所有人滚蛋，到时候倒的是谁胃口？”

　　姜雅迪漂亮的脸颊涨得通红：“李东扬不是在国外吗？他把别墅给她住？她凭什么？”
　　潘静姝脸上表情凝重，明显不开心：“你少说几句。”

　　管宇走到她身边，眼神期许：“静姝。”

　　潘静姝仿若梦中惊醒一样，想起他还在一边站着。
　　她纤细的手指拂过锁骨上的钻石项链，轻声对周围的人说：“你们先玩。”

　　她转身走向一旁置身事外的陆川：“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

　　后院的桃树是李东扬小时候种的，狄然在两颗树间栓上吊床，躺在上面晃得树叶沙沙作响。

　　手机消息嘀嘀嘀响起，狄然眯着眼惬意地吹晚风，提示音响了很久她全当听不见，积到最后变成一道越洋电话打了过来。

　　狄然懒懒接起，故意屏着呼吸不说话。
　　对面传来个懒洋洋的清朗男声：“哑巴了？”

　　狄然鼻子出气，阴阳怪气：“我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电话那头笑了：“自我定位倒准确。”

　　狄然把电话挂断，李东扬又打过来：“谁骂你你去干她，挂我电话干什么？”
　　狄然噘着嘴，翘着腿，嘟嘟囔囔抱怨，先前不容人靠近的狠劲收敛，乖得像只小绵羊：“潘静姝大清早就带一堆人过来，吵得我觉都睡不好，还让人弄得家里乱糟糟的，你干嘛把院子借她？”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都开口了，我总不能不借吧？”李东扬静了片刻，再开口时语调慵懒，状似不经意地问，“骂你的人是谁？”
　　狄然翻了个身，将侧脸贴着帆布的床面，吊儿郎当地说：“没看清。”

　　李东扬嗯了声，又随便扯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前院响起热闹的音乐声，别墅里灯火辉煌，人声喧闹。
　　狄然闭着眼睛，被夏夜的晚风一吹，朦胧的睡意涌上来。

　　——

　　“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你就眼睁睁看着他送我东西一句话不说？”

　　潘静姝声音激动，隐隐有质问的意思，狄然的瞌睡一下醒了，探出眼睛看。
　　潘静姝和一个男生面对面站着，男生身材挺拔，气质清峻，刚才在门口见过。

　　陆川瞥着潘静姝颈上的钻石项链，目光像能穿透她的表皮发肤，看穿她心里所想。
　　他声音是硬的，透着凉气，在燥热的夏季晚上冻得人骨髓发冷：“你想让我开口？不要你的礼物了？”

　　潘静姝被他戳破，声音虚了：“至少他送我礼物了，陆川，你送我什么？今天来的都是我朋友，管宇在人前给足了我面子，你呢？你是我男朋友……”
　　“陆川只是我请来的朋友。”陆川重复她刚才在管宇面前的话。

　　“你什么意思？”
　　陆川将那盒冰淇淋蛋糕放在泳池的台子上：“你说是朋友，那就是朋友。”

　　潘静姝是个聪明人，不难从他话里听出果断的意味，她强笑：“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吧？今天的事不过是个借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你求我的。”陆川显得过于平静，四个字脱口断了潘静姝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前院音乐声戛然而止，姜雅迪声线拔高：“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朋友就朋友。”潘静姝咬着下唇，冷冷看着陆川。

　　潘静姝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这种委屈，尽管她背影脊背挺得笔直，却依然掩饰不了手指尖微微的颤抖。
　　狄然见潘静姝吃瘪，唇角忍不住弯起，饶有兴致看向陆川。

　　他在泳池旁静静站了一会，星光温柔的影子将他英俊的眉眼照得清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离开。

　　狄然翻下吊床，慢悠悠朝那盒没人要的蛋糕走过去。
　　她晚上没吃饭，和聚会上的人融不到一起，也不愿意凑潘静姝的热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哼着歌打开盒子，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狄然咬着小勺回头，折返的陆川站在眼前。

　　陆川骑车时将钥匙拴在蛋糕上，想起来回来取。
　　他见到狄然，脚步顿住，目光落在狄然手里的蛋糕上，又转到她身上。

　　狄然唇边鼻尖全是冰淇淋，有种被人撞见偷吃的尴尬。
　　她先发制人，挑起唇角，抬起眼睛恶狠狠瞪了看着她的陆川一眼：“看什么看？你眼睛不想要了？”

　　那双眼睛澄澈明朗，在黑黢黢的夜里闪动着灼人的光。
　　陆川脸侧可以感受到海上吹来的凉风，耳朵听见草地上微弱的虫鸣。

　　这一眼威力十成十得足，瞪在他眼底，瞪在他心尖。
　　就是这一眼，叫他记了好多年。

　　月亮被云层遮蔽，透出四周微凉的星华。
　　她站在那，眼神桀骜，像朵芬芳的小花，扎根在盛夏被炙烤得滚烫还未散凉的泥土里野蛮生长。

　　陆川回过神：“给我。”

　　他声音又凉又硬，狄然冷不防见他伸手，以为他想把蛋糕拿回去，本能回抽，却不小心将蛋糕打翻在衣服上。

　　她的裙子很薄，被冰淇淋一触，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胸前的皮肤瞬间泛起麻密的鸡皮疙瘩。

　　衣服上留了一大块污渍，连里面胸衣的形状都明显得很。陆川离她太近，呼吸的动静能清晰闻到，那股陌生的少年味道让她脸红。

　　狄然蛮不讲理，狠狠推陆川胸口，抬起凛然的眸子看向他：“离我远点。”

　　陆川身体硬得发沉，动都没动。
　　狄然脚后是泳池，那一下用力过猛把自己反推出去，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连人带蛋糕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她刚刚还嘲笑潘静姝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下反弹到自己身上，她浮出水面，恶狠狠和岸上的陆川四目相对。

　　陆川被她恶狼一样凶狠的眼神盯着，却将她当成空气。他脱掉鞋和T恤，跳进池子潜进水底，捡起掉进泳池深处的钥匙扣，狄然捂住裙子将自己身体贴着泳池壁，避免走光。

　　陆川出水，狄然攫住他手腕。
　　她体温偏热，在炎热的夏季里灼得人皮肤滚烫。

　　陆川转头，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平静得近乎冷漠：“放开。”
　　狄然将凶狠的表情咽回去，笑吟吟看着他：“这么酷？”

　　陆川表情沉定如一汪死水。
　　狄然偏着脑袋，头发湿淋淋贴着脸颊，端起胳膊，食指嘟嘟戳他穿着背心的胸口：“你敢推我。”

　　言语神态，将蛮不讲理四个字发挥到极致。

　　“我裙子湿了，你衣服要给我穿。”狄然指着他放在岸边的T恤。

　　陆川觉得自己不答应，她兴许还能演一出撒泼耍赖。那时陆川尚且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从何而来，事后回想只觉得那一瞬间就像拥有第六感，将小魔头恶劣的本质看得通透。

　　陆川冷静：“我穿什么？”
　　狄然漂亮的眉眼露着小而纤细的桀骜：“你是男人，男人穿什么衣服？”

　　陆川眉梢微挑，不客气地说：“你胸那么平，和男人有区别？”
　　狄然：“……”

　　狄然抿着削薄的嘴唇，在朗朗夜风里静默。

　　陆川视线下落，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宝石般的眼珠，她黑眼球极多，显得熠熠有神，像猫眼石又像黑琥珀。再向下，又可以看见她湿漉衣服下包裹的身体。

　　狄然嘴角翘起一边，似笑非笑，在陆川的凝视里，把他衣服团成一个球。
　　她将衣服朝泳池那头远远丢过去：“你去捡呀。”

　　她说完无辜又故作天真地笑，水盈盈的眼睛眨眨，笑容透着恶劣和狡猾：“不给我，你也别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