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书中人

8、真是麻烦啊麻烦

　　夜已渐深，路上或三三两两或独自一人，都埋头往家赶，莫君漆站在烧烤店门口，有些恍惚，对面水果店门口的中年妇女弯腰拾起装满芒果的箩筐，吃力的往店里搬，突然她转头，朝莫君漆看了一眼，泪眼婆娑。

　　莫君漆往后退了一大步。

　　帅东郎条件反射的伸手往他腰上一拦，他转头看帅东郎一眼，都默契的沉默着。

　　霍眉驾车来到烧烤店门口，见三儿子呈信号排站，同样穿着牛仔外套，个顶个的吸引人，霍眉歪头看了一会，才按喇叭提醒。

　　帅东安蹦起来，“妈妈！”

　　帅东郎和莫君漆慢悠悠的跟在身后，莫君漆坐到副驾驶的位置，留后座给帅东安闹腾。

　　帅东郎一上车就坐得特别严肃，霍眉自知理亏，刻意讨好，问道：“就吃烧烤啊？还想吃别的什么吗？安安？”

　　东安玩着手指头，努力的摇头，“我吃得很饱了。”

　　霍眉笑起来，“真的吗？回家妈妈要检查哦，要摸皮皮哦。”

　　帅东郎将头歪向窗外，脸黑得不仔细看都看不清五官，霍眉不敢招他，又问莫君漆，“君漆呢？还想吃什么？”

　　“不用了眉姨，帅大当家很大方，我也吃得很饱了。”莫君漆转头看了一眼帅东郎。

　　霍眉哦了一声，车里静了一会，霍眉又开口道：“对了，明早我带你去办转籍，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

　　莫君漆嗯了一声，还没将后边的话说出口，帅东郎冷冷的接道：“明早要送东安去幼儿园。”

　　“不是有你吗？你送东安，君漆转籍的事不是三两分钟就能办完的，我们得早去排队，他下午还要上课呢。”

　　“大名鼎鼎的霍董需要排队吗？再说我怎么送？我又不能开车，你让我带一小孩去挤地铁吗？”
　　帅东郎怒上加怒，不自觉的就提高了音量。

　　霍眉显然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帅东郎，回道：“挤地铁怎么了？比他还小的都能挤地铁，安安一样可以。”

　　帅东郎蹭直了身体，语气越发冷冽，“你就不怕他挤丢了？还是说你把他送人了就觉得他不是你儿子了？怎么样也无所谓了是吧？”

　　霍眉转头看了一眼帅东郎，语带怒气的问道：“吃枪药了你？说话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莫君漆见状，忙打岔道：“眉姨，我可以自己去，送东安比较重要。”

　　帅东安拉了拉帅东郎的衣服，小声的喊道：“哥哥，不生气。”

　　莫君漆从没见过霍眉如此生气，胸口不住起伏，说出的话不容反驳，“都是我儿子，一样的重要，就这么决定了，要是挤丢了，那也是你的责任！”

　　帅东郎握紧拳头，将头转向车窗外，一言不发。莫君漆回头看着他，车窗上映出的脸阴沉沉的，让人噤若寒蝉。

　　回到家里，帅东郎抱着帅东安去自己房间，将房门重重关上。莫君漆敲门喊了两声，帅东郎都没有应。

　　霍眉叉着腰对着房门站了一会，转头对莫君漆说道：“别管他，臭毛病，惯坏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可是要拍照的，颜值不能掉线。”

　　莫君漆为难的说道：“眉姨，你就不用陪我了，我可以自己去。”

　　霍眉摆摆手，“不行，我必须亲自带你去，一切妥当了我才放心。别说了，睡觉吧。”

　　莫君漆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房间电脑敲得啪啪响，帅东郎显然把怒气散在键盘上了。

　　莫君漆敲了敲墙壁，说道：“你这么闹腾，东安能睡得踏实吗？”

　　“多吃萝卜吧你。”帅东郎嘴上这么说，敲键盘的声音却小了。

　　莫君漆又敲了敲墙壁，说道：“明天我自己去，眉姨送东安，我们早点起，先走。”

　　“她送我还不放心呢，睡你的吧。”帅东郎说完，没了动静。莫君漆暗暗叹了口气，真是麻烦啊麻烦。

　　早上的第一缕曙光从窗帘缝隙里透了进来，与烟头忽明忽暗的火光相应在一起，莫君漆深深吸了一口烟，食指和中指感觉到了灼热的危险，将烟蒂反转看了看，莫君漆将烟头丢进马桶里，转身出了卫生间。

　　帅东郎将帅东安的衣服扣子扣好，给他把棒球帽戴上，抱着滑板正要出门，莫君漆站在第一阶梯上，问道：“不吃早餐就走？”

　　“没时间了，不迟到再说吧。”帅东郎声音冷清，仍带着某种情绪。

　　霍眉从厨房出来，说道：“我叫你吴叔叔来接你们去，吃了早餐再走。”

　　帅东郎问帅东安，“你吃早餐吗？”

　　“不吃！”帅东安誓与哥哥一条战线，同仇敌忾。

　　帅东郎拉着帅东安出了门，看也不看屋里的两人，霍眉叹了口气，招呼莫君漆吃早餐，莫君漆也不怎么想吃，总有一种破坏别人家庭的感觉，别提多糟心。

　　霍眉出面，转籍的事就显得很简单，只需要出几个简单的证明就可以了，但是莫君漆来得匆忙，所需证明一样没办理，只好先把这边所需程序走完，再回家那边迁户口。

　　莫君漆坐在车里，心事重重，突然发现他变得胆小又矫情，果然是不能逃避吗？逃避之后要想面对，这种巨大的心里障碍让他畏缩。

　　霍眉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没事，清明节我去看看你爸妈，顺便就把这事办理了，不用担心。”

　　莫君漆心里五味杂陈，让他鼻腔一酸，险些落泪，只能嗯一声，将情绪压下。

　　陆小康对于上周谈心失败进行了经验总结，发现莫君漆对于别人提他父母这件事十分反感，遂改变战略，决定从莫君漆本身下手。

　　下午第一节实验课，陆小康看着认真摆弄试管的莫君漆，在心里细细思索一番，有了主意。

　　“成功了吗？”陆小康走到莫君漆身边，看着毫无变化的试剂问道。

　　莫君漆对实验挺感兴趣的，无奈三次都失败之后，有些沮丧，事已过三，成功的几率不大。

　　“怎么没反应呢？我加热了呀，温度也够啊，怎么就没有沉淀呢？”莫君漆摇着试管里的试剂，十分不解。

　　看了看周围，好像做成功的很少，李磊和龙莉一组，两人是第一组成功的，帅东郎和高七一组，也是试了好几回也没成功。

　　“这铁不会有问题吧？”祖传帅实验失败，首先就怀疑试剂的品质。

　　陆小康接过莫君漆手里的试管，走到讲台上对下边的学生说道：“看着啊，今天大家都很不在状态，这么简单的实验成功的寥寥可数。我来示范一遍，记好了啊。”

　　下边推眼镜的推眼镜，眨眼睛的眨眼睛，全往前挤，围住陆小康。

　　陆小康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然而并没有成功，自己都咦了一声，站在一起的莫君漆和帅东郎齐齐哈了一声，招来陆小康一瞪眼。

　　第二次仍没有成功之后，陆小康洗了手，对学生说道：“这材料有问题，可能部分氧化了，先回教室自习。”

　　学生们舒了口气，断续的出了实验室，陆小康叫住莫君漆，说道：“一起走。”

　　莫君漆看了帅东郎一眼，正撞上对方的眼神，顿时心安。莫君漆皱了下眉，这都是什么烂习惯。
　　帅东郎见莫君漆错开自己的目光而且还皱眉了，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吓得李磊往他肩上伸的手伸到一半缩了回来。

　　莫君漆故意与陆小康拉开一段距离，引来陆小康不满，转头啧道：“我有口臭吗？”

　　莫君漆摇了摇头，随口回道：“不知道。”

　　陆小康哭笑不得，问道：“你一直说话都是这么随心所欲？”

　　莫君漆想了想，陆小康用随心所欲是委婉说辞了，一般能经受住莫君漆三句耿直话的除了游戈那个厚颜无耻的，还真是没其他人了，这也是为什么大院里面那么多伙伴，独独只有游戈和他交好。

　　莫君漆见陆小康领着他往办公室走，心说又来心灵交谈，这人挺固执啊，上次谈崩了，还能再接再厉，出口提醒道：“陆老师，要是没什么事，我回教室自习了啊？”

　　“学习不在这一时半伙，到办公室坐坐。”陆小康努力做出和善亲民的样子。

　　莫君漆硬是从中听出了潜规则的味道，自己脑补之后打了个颤，尬笑道：“故时有祖逖闻鸡起舞，孙康映雪夜读，线下我有这么好的读书条件，当然要充分利用了。”

　　“哟，知道的典故还不少，那更要交谈交谈了，我跟你说啊，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很喜欢历史……诶，走走走，去办公室。”见莫君漆要跑，陆小康忙扯住他往办公室拖。

　　莫君漆转头朝高七求助，高七忙往帅东郎身后一缩，叫道：“好自为之，保重！”

　　见莫君漆被陆小康扯着进了办公室，高七对帅东郎说道：“你不跟去看看？你哥很有犯罪天赋的。”

　　“他求助你，又没有求助我。”帅东郎丢下一句，转身上了楼。

　　高七看着李磊摊摊手一脑袋问号，李磊耸耸肩，也上了楼。

　　陆小康让莫君漆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还热情的给他倒了杯水，要不是四面都是书和卷子，莫君漆差点就以为这是一场家式相亲，对象是陆小康的话，太惊悚了！

　　“习惯吗？老师讲课的方式，还有同学之间的相处，感觉怎么样？”陆小康露出慈祥的微笑。

　　莫君漆对于这样的画风有些接受无能，想了想说道：“我不可能变成学霸的，我只能保证尽量不惹事，前提是别人不惹我。”

　　陆小康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我知道你父母的事对你打击很大，我们不要自我消沉自我放弃嘛，我们更应该积极进取努力成为更加优秀的人，像你父母一样。”

　　莫君漆失笑，“我不知道被人捅倒在大街上还是一种优秀的表现？”

　　陆小康终于绷不住了，指着莫君漆你了半天，最后只说道：“太让我失望了！出去！”

　　莫君漆求之不得，赶紧站起来出了办公室，开门见帅东郎靠在门边，莫君漆一愣，径直走了。

　　帅东郎本想跟着走，被陆小康转头看见，喊道：“帅东郎，进来！”

　　帅东郎脚步拖沓的走到陆小康面前，眼睛四处瞟着，见了桌子上的卷子，抽出来一看，问道：“期中考试的题？”

　　陆小康一把扯过，戒备的问道：“怎么？想要套题啊？”

　　“我不用。”帅东郎又扯出一本书看了看，皱眉问道：“二十四史？你一化学老师你看这个？”

　　陆小康还是以同样的手法扯过书，故意问道：“你不想要透题你来做什么？”

　　“李磊叫我来的。”的确是李磊叫他来的，准确的说是李磊和高七叫他来的，说是怕陆小□□病。
　　“李磊？哼，那你倒是考过人家啊？怎么每次成绩人家都冲你前头？”

　　帅东郎撑住桌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不能考过他，他会哭的，你知道，他年纪小，经不住失败。”

　　陆小康一脸鄙视的看着帅东郎，揶揄道：“哟，咱们帅哥这是孔融让梨啊，这么伟大？”

　　“可不是，我平时都让着他。”

　　陆小康摆摆手，失笑道：“得得得，这次你就别让他，你拿出实力考，只要你考得过他，我答应你一件事。”

　　帅东郎睁大亮亮的眼睛看着陆小康，“任何事？”

　　“任何事。我以我的人格保证。”

　　帅东郎撇撇嘴，“那还是算了吧，除非你拟个书面契约。”

　　陆小康嘿了一声，拿过纸说道：“写就写。”

　　写好之后，让帅东郎看了看，又收回道：“考过了，我就签字画押。”

　　帅东郎无所谓的耸耸肩，“没问题。大不了就是这次不装孙子。”

　　陆小康摇摇头，眼见要上课了，催促道：“回去上课，再警告你一次，不准再上课睡觉，要是我再听见哪科老师说你上课睡觉，我就扣你平时成绩。”

　　帅东郎挑挑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