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毛]昔闻江湖风云盛》黛如青

34、第二十二章、眼底群魔何足道，胸中九鼎一丝轻（二）

　　小七听得此言，当即脸色一沉，她原本就性如烈火，视七秀坊如家，更对公孙姐妹敬如父母，此刻听王遗风如此说来，心下不快，厉声道：“王谷主，我姐妹敬你为长辈，可不是来听你对我们师尊指指点点的！”

　　高绛婷却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小七的话语，她岁数原本略长，性格也沉稳一些。她看向王遗风，神色冷淡，言辞却柔中带刚：“我们姐妹自然是比不上师尊，王谷主这话说得倒也不错。”

　　王遗风微微一笑，却没有做声，高绛婷与他并称“琴魔”“雪魔”，当然也不是能够随便对付的，五人之间，倒是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静默。

　　最后还是小七率先打破了这沉默，她冷笑一声，看着站在王遗风身侧的莫雨，讽道：“王谷主这时出现在这里，可是要为你的好徒儿开脱？”

　　王遗风却不答她的质问，忽然反问一句：“二位可知道恶人谷？”他的神情，正是谢渊最讨厌的那种故弄玄虚，若是谢渊在这里，定然要厉声呵斥王遗风这一番惺惺作态。

　　想到这里，王遗风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仿佛已经看到谢渊就站在自己面前。其他人却不知道他为何发笑，只是看到他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与平常那种似笑非笑的嘲讽之意绝然不同，而是带着一点柔和。

　　高绛婷和小七当即再次冷下脸来，觉得面前这位“雪魔”太过嚣张，几人之间现在正是剑拔弩张，他还有心情去嘲笑别人。莫雨和穆玄英站在王遗风身侧，倒是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见高绛婷和小七的神色乍变，暗自又提高了警惕。

　　但王遗风的问话，不知道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倒也不得不答，小七冷声回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恶人谷是什么地方，我们自然知道！”

　　王遗风叹了口气：“那便对了……”他转向莫雨，“莫雨是恶人谷中的人，既然二位知道恶人谷是什么地方，那么，恶人谷中的人，杀几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小七柳眉一皱，王遗风这一番作态，原来并不是来为莫雨开脱，她冷笑道：“就算是恶人谷中的人，也得血债血偿，他杀了人，我便杀他，按照王谷主的说法，那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王遗风却恍若没有听到小七这番话，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只是那些人到底是否莫雨所杀，二位还是弄清楚为妙。”

　　听得王遗风也如此说，高绛婷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拦下了小七。王遗风毕竟是武林中的前辈，虽然是恶人谷的谷主，但他的话，到底不能等闲视之，兼之这话隐含的意思，与穆玄英刚刚所说的隐隐相同，不由得高绛婷不深思，难道我们真的是被人挑拨的？

　　穆玄英看到高绛婷脸色略有松动，赶忙添柴加火：“两位……请细听玄英解释，事情的真相，我们现在也在调查，已经有一些眉目了……”他又将之前说过的那些，详详细细地对高绛婷和小七解释了一通。

　　这一次王遗风没有再插话，也听着穆玄英的解释，当听到那群陷害莫雨的人，具与前朝汉王家臣与上代恩怨有关，他模糊不清地笑了一声，显然有“果然如此”的意思。

　　莫雨没有说话，他此时的记忆并未恢复，所了解的也是穆玄英告诉他的一部分，但看他的神情，似乎已经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听了王遗风的那一声笑，便将头转向他的方向。

　　他知道，这个人是他的师父，也是恶人谷的谷主，但也许是因为记忆混乱的缘故，他对于王遗风，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感觉，反而有一些隐隐的戒备。

　　……莫雨当然不会知道，这并不是二十多岁莫雨的情感，而是十五岁的莫雨，第一次见到王遗风时候的情感。

　　王遗风感到了莫雨的视线，迎着他的视线，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当然得到了莫蓉蓉的禀报，知道莫雨如今记忆混乱，记不清过去的事情，但也并没有想到，竟然能真的再一次看到那个十五岁的、孤狼一样的少年——从莫雨的眼中。

　　这么多年来，莫雨和他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联系，莫雨敬服王遗风，却又不是真正地敬服他，而这种奇妙的平衡，他们师徒两人早已拿捏得分毫不差。

　　如今，王遗风再一次在莫雨眼中，看到了那闪烁着的、桀骜而冷然的光，他不禁兴味十足地笑了笑，而这时，穆玄英也基本已经解释到了尾声。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以屠杀武林同道为代价，逼莫雨陷入众叛亲离之境地，同时，又牵涉到前朝汉王家臣之间的恩怨情仇？”小七听完穆玄英的讲述，沉思片刻，她头脑清晰、思维敏捷，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机锋，“不对，若是如此，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为汉王报仇、还是为了报复莫雨？”穆玄英说得有理有据，她已经信了八分，可其中也实在是有些关窍难以明了。

　　高绛婷比小七年长一些，以前也曾经听公孙大娘与二娘讲过这些陈年往事，对当年芙蓉山庄莫家的旧事，也了解一些，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莫雨便是那个莫家的遗孤，根据传闻，当年芙蓉山庄之人均已死绝，而浩气盟的长空令，也是追杀灭庄凶手之意。

　　她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莫雨，果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芙蓉山庄曾经的庄主莫天蓝的一些痕迹，心下已经相信了穆玄英的解释，沉声道：“若真是如此，恐怕这两个目的兼有。”

　　“……这孩子说的是真的。”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是莫雨和穆玄英十分熟悉的声音。

　　高绛婷和小七向声音来处望去，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她面有风霜之色，神色十分坚毅，迎着七秀坊两人的视线，她说：“……我是公冶菡。”

　　公冶……这个姓氏立刻就让高绛婷与小七想起了之前所说的汉王旧事，姐妹俩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继续说什么。

　　公冶菡一大早出谷，原本就是想查探一下现在江湖中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几人对峙的场面。

　　“若说有人想陷莫雨于人人得而诛之的境地，那……那一定是菱妹了。”公冶菡幽幽叹道，眉心皱出两道深深的皱纹，“菱妹恨莫家至深，她一直认为，是芙蓉山庄毁了蔓萝山庄……一个人，一旦陷入了偏执的仇恨之中，并为此付出了她的整个人生，那无论如何，也回不了头了。”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动了在场的几人，一时无人作声，公冶菡又道：“之前莫雨和玄英，都曾在芙蓉山庄旧址遇到菱妹……可是，我倒不认为，她会在意什么汉王家臣的旧事。”

　　“若是还有其他人呢？”莫雨忽然冷声道。

　　几人都将视线转向他，莫雨的脸色仍旧是苍白如昔，但眼眸中却燃着一团熊熊的火光，穆玄英靠近莫雨，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莫雨反握住穆玄英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心满是冷汗，便安抚地握了握，小七道：“……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难道汉王的四大家臣，还不能让你想起些什么？”莫雨反唇讥讽，“有我姓莫的，姓公冶的，那么姓肖的也不难猜吧？”语气十分讥诮，令高绛婷和小七不禁脸色一沉。

　　穆玄英忍不住看了莫雨一眼，想起在刚才高绛婷等人来之前，莫雨就已经分析出了事情大半的真相，之前也曾经派人去探查过肖药儿与肖天歌的行踪，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些了……穆玄英不禁深为他雨哥的聪明才智而骄傲，随即又听到莫雨语气如此不恭，他知道，这是莫雨不再耐烦向这些人解释的缘故，急忙接过莫雨的话头：“……所以说，之前我和雨哥就曾经碰到过，在连环山庄被毁、易庄主被杀后，那一群人……”他想起了当时那些人说的话，有一个苍老的男声，一个嘶哑的女声，那女声，现在想起来，分明便是公冶菱的声音。

　　所以，那个苍老的男声，也一定就是肖药儿了。

　　“肖家……”莫雨淡淡道，“当年公冶家与莫家一起，言说肖家背叛汉王，可当年的事，谁又说得准？”

　　这话之中隐含的意蕴颇深，穆玄英不由道：“难道……当年的事另有蹊跷，肖药儿……肖药儿是来报复的？”

　　莫雨嗤笑一声，显然并不放在心上，而穆玄英却是忧心忡忡，怎么也想不通连环山庄为什么又会在这一环套一环的陷阱之中。

　　高绛婷沉思半晌，抬起头来，双目如同两道雪亮的电光射向莫雨，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看起来宛若寒冰乍破、玉胎冰解：“若真是如此，这两拨人，无论是为了什么旧日恩怨，可都是冲着你而来。”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在为莫雨叹息，随即脸色又是一肃，“可是你们的恩怨，却扯上我七秀坊的弟子，莫雨，无论如何，一个交代你是避免不了了。”

　　莫雨平生最恨别人威胁自己，当即脸色一沉，但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话，王遗风却忽然开口，却不是对莫雨，而是对穆玄英：“穆少侠，你的谢叔叔有一封信给你。”

　　穆玄英一怔，他最新给谢渊的信还未发出，谢叔叔却已经托王谷主给自己带来了一封信，他没有去想为什么谢渊的信会由王遗风带来，只是赶忙接过王遗风从空中向自己掷来的那封轻飘飘的信函。

　　就在他拆开信函急匆匆阅读的间隙，高绛婷与小七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们姐妹多年，心意自然相通，穆玄英说得有根有据，王遗风又在此镇守，想来今天的这件事情，不能立时解决了，而与此同时，一个娇嫩的少女声音，气喘吁吁地响起来。

　　“两位姐姐，莫雨哥哥！大家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