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莫毛]昔闻江湖风云盛》黛如青

33、第二十二章、眼底群魔何足道，胸中九鼎一丝轻（一）

　　王遗风是特意为莫雨来到这山谷之中的。

　　他自从接到了莫蓉蓉回报的信件，又得知江湖上再生“莫雨”杀害名门正派弟子一事，便已经决定，要去公冶菡山谷之中，将这件事弄清楚。

　　这倒并不全是因为莫雨是他红尘派的传人，他王遗风的弟子，若是要问王遗风自己的想法，恐怕是看热闹弄清事情真相的可能性还更多一些。

　　他这样想，另外一个人却不这样想。

　　那个人便是他的冤家老对头，浩气盟的谢渊盟主。

　　谢渊同样得知了莫雨的这些事，他对穆玄英的担心，当然是更多一些。他心知穆玄英与莫雨亲厚，生怕这些事情也影响到了穆玄英，江湖上已经有了传言，说是那些血案，是由已经背叛浩气盟的穆玄英与恶人谷的莫雨一起做下的了。

　　不过，正当他与王遗风做同样的打算，去将这件事弄个清楚之时，天策府忽然来了一道急令，命他速速前往长安，朝中有异动将生。

　　谢渊原本就是天策府中的都尉，虽然现在成为浩气盟盟主，但天策府若有需要，仍是万死不辞。更何况，天策府原本就是进入江湖的官府力量，是大唐帝国的一道重要防线，虽然加入江湖多年，但内部仍然保持着早期天策府的军队编制。

　　这封信由李承恩府主亲自发下，谢渊原本正在收拾行装，打算去处理穆玄英之事，接到此信之后，面上倏然变色，收拾行装的手也停了片刻。

　　月弄痕此刻正在他身边，看到他如此形状，心知朝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虽然不一定很紧急，但一定是一件足以影响江山社稷的事情，否则谢渊的神情不会是如此模样。

　　但她向来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见此情形，也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等待着谢渊做出决定。

　　谢渊出了一会儿神，方才回过神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玄英的事情，只能暂且放在一边，我得赶往长安一趟，这……这可麻烦了。”他执掌浩气盟多年，从未说出这样的话语，月弄痕心中一惊，不由得道：“盟主！是什么事情，这般难做？浩气盟中的兄弟们，可能帮上一二？”

　　谢渊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收拾起了他的行装，他看着月弄痕秋水般的双眼，沉声道：“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发生了，大唐河山是否存在都难说了。”

　　月弄痕倏然瞪大了双眼，谢渊肃然道：“这件事关乎大唐社稷安危，我必须尽力而为，千钧重担系于一发，弄痕，盟中的事情，多托你和桎辕他们处理，至于玄英……”他沉吟道，“望这孩子对我以往的教诲多上心，这件事就得靠他自己了。”

　　月弄痕郑重的点了点头，谢渊说得如此正式，浩气盟中人，自然以家国天下之正道为己任。

　　谢渊处理好了盟中托付的事情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奔向长安，正当他一路西行之际，却没成想又一次遇到了暌违许久的王遗风。

　　那一日又是天色将晚，谢渊一路奔波，疲劳至极，虽然路过了好几个驿站，也舍不得停下来歇息，一心只想早日奔赴长安，得见李承恩，向他询问那家国大事。

　　只是此时他虽然尚可以坚持，骑着的那匹马儿却已经承受不住，口角泛出了白沫，谢渊心疼自己的爱马，见到路旁有一间破庙，便想着让马儿在此吃草喝水，休息片刻，稍微缓过来些，便再次上路，他自己也跟着休息一下就行。

　　这样想着，便踏进了那间破庙。

　　他人一进去，见到破庙之中的场景，却是一怔，这场景……为何如此熟悉不过？

　　破庙之中燃着一堆树枝树叶，凑成了一个颇显得温暖的小火堆，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子，长发披散，坐在火堆之前，腰畔挂着一支笛子，手中还正烤着一只野兔，见到有人进来，他不慌不忙，仿佛早已预料到似的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对着谢渊道：“谢兄，你这马儿跑得也忒慢了一些，我跟你同样从东边出发，来到这里可比你快得多了。”

　　那火光的明明暗暗在这个男人的脸上闪出了极其动人的明明灭灭，就在那一瞬间，时间的痕迹被这火光从他脸上抹去，而留下的，是和当年的王书生一样清隽潇洒的神情容颜，谢渊看着这样的场景，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还是时间倒流，自己回到了许多年之前？

　　当然，这样的恍惚在谢渊这样心性坚忍的人脸上，也只是一闪而过，他沉默了片刻，大跨步走进来，低声道：“王遗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遗风站起身来，长身玉立，似笑非笑地对着他道：“你生什么气？连’王谷主‘都不叫了，直接叫起了我的名字。”

　　谢渊道：“你不要给我岔开话题！我现在问的是，你回昆仑并不走这条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遗风笑道：“谢兄这可不是在说笑话？难不成这路是你家的，别人连走都走不得？”

　　他这般插科打诨，谢渊简直连怒火都发不出来，只是看着王遗风的脸，半晌，像是认输一般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对王遗风道：“我不和你胡搅蛮缠，反正我也说不过你，还是咱们当年那句话，你爱说便说，不愿说的话，我也不想勉强你。”

　　这话是他们初识之际，王遗风诸多隐瞒，谢渊虽然察觉，但并未因此而怀疑他什么，只因谢渊为人光风霁月，心胸开阔，根本不屑于揣测他人细微心事，一旦他认定了一个朋友，那便是一直信任下去。

　　直到那个朋友与他决裂，谢渊也并未觉得怎样，今朝是朋友，若是违了正道大义，那来日便是敌人，心中的些微怅惘，便也被他忽略过去，消逝在南屏山的晨风之中了。

　　此刻他再次见到王遗风，想起往事，又思及之前在白帝城王遗风说过的话，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正坐在火堆旁出神，鼻端忽然闻到一阵肉类香气，引得人馋涎欲滴，谢渊回过神来，却见到王遗风坐到了他的身边，将那一只烤好的野兔，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渊转头看了王遗风一眼，王遗风笑道：“谢大盟主，吃吧，放心，这兔子没有下毒，本来是烤来我吃的，如今却便宜了你。”说着故作惋惜，叹了一口气。

　　谢渊懒得去看他惺惺作态，王遗风却继续说道：“……谁让我的谢兄，是个再忠君爱国不过的忠臣良将了，急着去为国献身，我却没有这样的情怀，也就只能用一只野兔，聊表寸心了。”

　　这话一出，谢渊顿时怒道：“你这私自截下我的信件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这信中的秘闻，乃是天策府的机密，寻常人哪里知道？也就只有这个肆无忌惮地王遗风，像以前一样，专门去拆天策府给自己的密件。

　　说到此事，王遗风却是神情一肃，问谢渊道：“你们那信中所写的，安禄山之事，可是真的？”

　　说到这个，谢渊也不由叹气，半晌方道：“藩镇之割据，本就是我朝如今的大问题，倒也不是一个安禄山引发的，只能说是个引子吧。”

　　两人陷入沉默，这家国之事原本就颇为沉重，不能一概而论，现在说起这些事情，也就只能徒增烦恼。

　　半晌，王遗风才问道：“你这是要往长安去？”

　　谢渊点了点头：“是。”

　　王遗风又道：“不去管你那个徒儿了？”

　　谢渊神色颇为迟疑，最终还是毅然决然道：“家国之事，自然更重于我的些许私情，至于玄英……我相信他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他一哂，“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的那个徒弟么？”

　　王遗风长声笑道：“谢大盟主可真是转了性子了，这时候忽然又相信起了莫雨，你不是从来都不愿意让莫雨，与你家的那个小子来往吗？”话语中讽刺的意味颇浓。

　　谢渊倒也不恼，他自己忖度，的确自从得知安禄山之事，便将这些江湖之事看得淡了许多，路上偶然想起穆玄英与莫雨的情谊，倒也没有先前那般严守界限，但他还是对王遗风道：“他们两人之间兄弟情深，我不是早已说过，知道莫雨绝不会去害玄英，此刻希望他保护好玄英，又有什么问题？”

　　王遗风笑道：“当然没有问题，谢兄如此说来，总是显得我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之间原本颇为紧张的氛围，此刻已经逐渐缓和下来，谢渊又追问王遗风为何从此路而行，王遗风叹道：“你既然要去天策府处理国事，那我自然要小人一些，去处置我那徒弟的家事了。”

　　谢渊闻听此言，心下乍喜，他知道王遗风虽然如此说话，但实际上他十分护短，若是他出手，不管能不能帮到底（谢渊当然知道，王遗风骨子里是个冷淡的人），都能够帮穆玄英解一时之围。

　　谢渊想了一想，从火堆中挑出一根烧黑了的树枝当做炭条，从自己身上取出纸卷，写了一封书信，用带子捆扎好了，递给王遗风。

　　王遗风道：“怎么？我去看我的徒儿，还要给你做苦力不成？”

　　谢渊双手抱拳，向他行了一礼：“我知道，你要做的事，是一定会做到的，所以若是你见了玄英，便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也算是我给他的一点嘱托罢了。”说罢又是深深一礼，王遗风神色复杂，没有避开，受了这一礼。

　　谢渊这话其实话中有话，若是此后大唐形势急转直下，他或许再也见不到穆玄英了，此时给他信件，说是一封“遗书”也说得过去。

　　王遗风此刻倒也没有拿乔，收下了信件：“谢兄倒是了解我得很，我自然也是会投桃报李。”他垂下双眸，眼睫长长的，遮住了眼中锐利如锋刃的神情。

　　谢渊凝视着他的双眸，微微一笑：“我自然是知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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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蓉蓉从七秀坊两女发声之后，就被莫雨命令躲在山谷中的一个角落，保护好自己，别给他们添乱就行。她心惊胆战地看着少爷与穆少侠和七秀坊的两个女人争斗，她虽然给王遗风传了信，却没有料到他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此时王遗风声音乍现，人虽然还未出现，但整个山谷中的局势却登时一转。

　　高绛婷和小七眼前只觉得一片白影飘过，眼中一花，王遗风已经站在了莫雨和穆玄英一边，他手中轻轻拈着自己的那支笛子，脸上的神情并不严肃，反倒是笑吟吟地，只是这笑意并未进入眼睛，只显得他整个人反倒是冷若冰霜。

　　王遗风笑道：“我本以为公孙大娘和二娘教出来的弟子，也该像她二人那般灵慧，没想到也不过如此，不及汝师之万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