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九章、莽苍踏雪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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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恶人谷口，展目只见一片血红，穆玄英拉了拉自己蓝色的衣襟，颇有些不自在，低声对莫雨道：“雨哥，我……”莫雨不待他说完，便道：“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呢。”穆玄英登时道：“谁怕了？”
莫雨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他深知穆玄英性子倔强，轻易不肯言败，故而用话去激他。果然穆玄英昂起了头，整了整衣襟，走了进去，莫雨在他身边，目光如刀锋一般，扫过一路上遇到的恶人谷中人，那些人原本对着穆玄英怒目而视，却因莫雨在他身边，不敢有所作为，此时被莫雨眼光扫过，顿时战战兢兢，低下了头去。
穆玄英也知道此时无人敢来挑衅，皆是莫雨多年积威所致，便悄声对他说：“雨哥，你果然在这里很厉害么？我先前听人说起，还不太信呢。”
莫雨道：“这算什么，普普通通罢了。”他一句话把“普通”二字至少提升了十个档次。
穆玄英道：“我当年听说你来了恶人谷，一直担心你在这里受欺负，你身子不好……”
莫雨不禁莞尔：“傻毛毛。”
莫雨将穆玄英领到自己住处，莫蓉蓉等人已等在那里，见了莫雨回来，尽皆大喜，躬身行礼。莫雨让她们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好，他与穆玄英同住。
穆玄英是第一次来到莫雨住的地方，十分好奇，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莫雨坐在桌边，含笑看着他一举一动。穆玄英四处环视，只见莫雨的房间十分简单，榻上一条毛皮被褥，桌上搁着几本书，衣橱里叠着几件衣服，均是浆洗得干干净净，显然几个侍从服侍得不错，穆玄英看了一圈，颇觉满意。
视线转到卧榻一角，穆玄英忽然看到那里放着一只小小锦盒，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好奇之下，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怔。
只见那锦盒里放着小小一只鞋子，显然已颇为陈旧，看那大小，只能是孩童所穿，穆玄英拿起那只鞋，怔怔出神，忽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背后袭来，莫雨伸出双臂，从背后环住了穆玄英，在他耳边低声道：“毛毛，你认出来了么？”
穆玄英怔怔道：“……这是我的鞋子……”
莫雨道：“是，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它？”
穆玄英道：“……你……雨哥……”他想转过身去，莫雨却牢牢箍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他低声在穆玄英耳边道：“毛毛，别动。”
穆玄英果然不动了：“雨哥……”莫雨的声音带着一股潜藏的疯狂，跟他要发病前一模一样，穆玄英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触动了什么，又让他发病。
只听莫雨低笑一声：“别怕，毛毛，我好好的。”他二人心意相通，莫雨知道穆玄英在想什么，他继续道：“你看这鞋，是我当年从山崖下捡到的……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穆玄英道：“雨哥，是我的错，你……你莫要伤心。”
莫雨道：“你的错？不，毛毛，你没错。”语音一转，“可我当时，真的恨你。”
穆玄英嘴唇动了两下，想说什么，但还是咽下了要说的话。
莫雨继续道：“……我不只恨你，还恨自己，恨所有人，”说着话音转厉，在穆玄英耳边怒道：“毛毛，你说，你狠心不狠心，自己跳下了崖，有没有想过你的莫雨哥哥要发狂了？”
穆玄英眼圈红了：“我……雨哥，我当时一心只想救你，我不想……不想当你的累赘……”
莫雨捂住他的嘴：“你不是累赘，永永远远都不是。”接着叹了口气，“你跳下了崖，我简直要恨死了自己，若不是我的力量太过弱小，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话音一转，“这只鞋，就是提醒我，永远不要忘了自己曾经多么弱小。”
他放松了手劲，穆玄英转过身来，只见他眼圈微红，满眼却是无尽的温柔和怜惜，莫雨自小性情孤僻，进了恶人谷之后，更是独断专行，所见之人，不是恨他，就是惧他，世间千百万人，只有一个毛毛，对他是自始至终的敬服体贴，也只有他一人，在看向这个世人皆畏惧的“小疯子”时，眼中全是怜惜。莫雨紧紧握住穆玄英的手，低低道：“毛毛，别再离开我了。”
穆玄英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稍作整理，便决定去拜见王遗风。虽说穆玄英是浩气盟中人，但王遗风一谷之主，与谢渊平辈，与他父亲也有交情，不去拜见怎么也说不过去。穆玄英是知礼之人，当即便由莫雨带着，进了王遗风居所。
一进屋内，却只见王遗风修长的背影，他手持一柄长剑，正对着那柄长剑出神，他屋中陈设颇为清雅，案头摆着一尾古琴，墙上却挂着一支玉笛，那古琴看起来是女子所用，玉笛却像王遗风自己的东西。穆玄英心下暗暗揣度，想来这些东西对王谷主意义非凡，他才将它们挂在屋中，日夜观看。
王遗风并没有转过身来，听见莫雨穆玄英进入，先将那柄长剑挂在玉笛之旁，这才转过身来，含笑对穆玄英道：“穆少侠，久违了。”
穆玄英恭恭敬敬向王遗风行礼：“见过王谷主。”
王遗风摇头笑道：“莫要如此多礼，你倒是被谢兄养得更像他自己些，偏爱那些陈规俗套。”
穆玄英心想，王谷主倒是没有多变，小时在稻香村，莫雨来寻他之时，他也曾见过王遗风一面，虽知恶人谷中人大多恶贯满盈，但对这位王叔叔，倒有些莫名的亲近之感。
王遗风问了他两人一路行来之事，又听穆玄英说求教当年之事，点了点头道：“想必谢兄已将那些事告知了你们，可有些东西，谢渊他倒不一定知道。”
穆玄英急道：“不知王谷主可否为我等解惑？”
王遗风定睛看他，微微一笑：“这是莫雨家事，你如何这般着急？”
穆玄英道：“他是我兄长，他的事我自然要帮，再说，这也许与我爹爹的事也有关系……王谷主，当年究竟有何隐秘？”
王遗风笑道：“你们的感情，果然不同寻常……”他这句话意味颇为深长，穆玄英一听之下，面色不由得微微一红。莫雨眉头一皱：“谷主，我父与我身上症状，是否一致？”
王遗风道：“不错，当年我在枫华谷见到你，便知你是莫天蓝之子，你父子二人，皆身怀异状。”沉吟半晌，又道，“只是当年见到莫天蓝之时，只察觉到他身中剧毒，有癫狂之症，倒未曾察觉他身中蛊毒，想来之后他避不见客，是因为蛊毒发作罢。宿业缠……宿业缠……嘿，倒真是个好名字。”
穆玄英听得着急：“那雨哥的病，是从胎里带来的？给莫庄主下毒的究竟是谁，如此狠心！”
王遗风道：“这毒想必是下毒之人特制的，并非寻常毒药，那人必然恨他入骨，所以这毒才能父又传子、子又传孙。”
莫雨冷笑道：“看来那人倒真是恨我莫家人，不仅下了剧毒，生怕毒不死我父子，干脆再种上蛊。”
王遗风若有所思：“你若是想知道这毒的究竟，倒可以去问问肖药儿。”
莫雨冷道：“不用。”
王遗风笑道：“哦？为何？”
莫雨道：“我不信他。”
王遗风颇带兴味地瞧着他：“……是了，你家与肖家祖上倒有一段纠葛，你不愿去问他，倒也理所应当。”
莫雨道：“我并不知什么纠葛，不过，这世上值得相信之人本就极少。”当年他初到恶人谷之时，肖药儿曾来问过他的姓名身世，只不过他都不记得了，但当时肖药儿的神情，他却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种既如释重负又饱含怀疑的神色，随着他长大，这种神色越发凝重，只是如今莫雨位高权重，肖药儿轻易奈何不了他，才能勉强相安无事，饶是如此，两人之间也是龃龉不断，更不要提肖药儿之女肖天歌，对莫雨更是各种寻衅找事。如今王遗风说到家族旧事，倒让莫雨想知道，为何肖药儿对他总是态度莫名。
王遗风继续道：“这些旧事我所知甚少，但杂七杂八，也听了一些……前朝汉王杨谅座下有四大家臣，分别为卫戈、莫水屏、公冶卢与肖典一……”听到这些名字，莫雨眉头微微一挑，心中已有了些主意。
“……汉王起兵造反，炀帝自然不能容他，便派杨素大军前去剿灭，四大家臣护着小汉王杨敬躲避追兵，听说那小汉王中了剧毒、命不久矣，谁知不久之后，小汉王却并非死于剧毒，而是被肖典一所害，传闻肖典一携汉王起事的藏宝图出逃，四大家臣随即风流云散，莫水屏便建立了芙蓉山庄，而公冶卢则建立了蔓萝山庄。”王遗风悠然说完，看着若有所思的莫雨笑道，“这也是传闻，不能尽信，至于个中详情，外人却也不能尽知，你们若想知道，便自己去打听罢。”
“对了，若是说莫家，倒是还有一桩。莫老庄主……也就是莫天蓝的父亲，莫高雷六十大寿时，芙蓉山庄不知惹来了什么仇家，上下七口人全被人所害，只留莫天蓝与其女生还，连当时的莫夫人也在此事中丧生……”
穆玄英听了半晌，忍不住道：“这……王谷主，晚辈有一事不明，说出来请谷主莫要见怪。”
王遗风笑道：“穆少侠请讲。”
穆玄英踌躇道：“当年……当年王谷主既然知道这许多纠葛，为何……为何不去帮一下莫庄主呢？”他说完这话，觉得可能有些诘问的意思，便又赶忙解释，“晚辈绝不是责备王谷主，只是……只是有些不明白……”
王遗风只是微微一笑，却是莫雨代他答道：“这与他本无甚干系，自然也用不着他做什么。”他对王遗风性情十分了解，深知他性情无常，心情好时仿若春风拂面，心情不好时，便是死十万个人也只是小事一桩。就如同谢渊当年所言，乃是真正的无情之人，与他无干之事，全然不去理会。
穆玄英面红耳赤，低声向王遗风赔罪，王遗风却笑道：“你这性子，与你爹爹倒也颇为相似，再加上我那谢兄的教导，又是一个小正人君子。”这“正人君子”四字，却是似笑非笑地说了出来，穆玄英和莫雨都莫名其妙，却不知，王遗风想到的，是他当年对谢渊说起这四字时的场景。
他出了会神，对莫雨两人道：“你二人若真想调查真相，倒不如回当年芙蓉山庄旧地，也许会有什么线索。只是时隔多年，要想找到，可着实不容易。”
穆玄英坚定道：“不管怎样，我们是一定要去查出真相的。”
王遗风笑道：“哦？一起去？好罢，浩气盟中的大侠和恶人谷的奸邪之徒一起出门，可是要小心了。”说着长笑一声，双掌轻轻一推，一股柔和的劲风将二人轻巧地推出了门去。只听王遗风在门内笑道，“去罢，去罢，只盼你们将来，莫要为这个决定后悔。”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九章、莽苍踏雪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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