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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花月·之二 ...

  •   与无智比起来,明觉的修行显然还差得远,“夫妻之事”四个字一入耳,无智只是在平静之中添了一抹若有所思,而明觉略显苍白的脸却蓦地浮起一抹红晕。

      直到一行人走回了客房,她才尴尬地摇了摇头:“我……贫尼一直跟在二娘身边,尤其是出府的时候,更是从没远离过,但真的不记得有那些事情。”

      她说得太肯定,薛绮好奇道:“时刻都在一起?”

      明觉道:“是,夫人特意嘱咐过,绝不可令二娘独自一人,所以就算临时有事,也都是阿绯去做的。”

      薛绮默然,禁不住暗忖,是否她之前的揣测根本就是错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萧涵却轻声问道:“可否劳烦师太再仔细回想一下,同样的时间中,是否曾经在有男子在侧的情况下谈论过鹿血、鸽肉之类的食物,又或者提起过谁家女眷气色不佳或暴躁易怒?”

      薛绮:“……你可真懂。”

      萧涵笑了笑,虽听到了薛绮的嘀咕,但他的态度却未受影响,语气也始终十分柔和,就好像提出的问题并没有任何别的意味似的。

      明觉最初也真的没有体会到这个问题中带有的暗示,她虽是个婢女,但因母亲是刘冰乳母的缘故,从小就和伯府千金一起长大,没听过什么粗俗话,后来更是出家为尼,清静了十几年,最后还是无智无奈地提醒了一句:“阿碧,还记得你这些年读过的药书么?”

      “啊?”明觉茫然,大睁着眼睛盯着无智瞧了一会,突然掩口惊呼一声,终于悟出了其中关窍,脸上立刻又发起烧来,慌忙垂下头,但没过多久,她却蓦地又一愣,“好像还真有一件事!”

      薛绮精神一振:“是何事?”

      明觉斟酌了一下,才说:“贫尼也不知是不是多心了,但二娘从小就与京中旁的贵女不同,性子冷清了些,更少在人前抛头露面,所以见到男子的场合都是有数的,若说谈话被人听见,或许就只有那一次。”

      她瞻前顾后地解释了一大串,像是生怕不小心说错了给人徒增困扰似的,又被催问了一回,终于犹犹豫豫地切入了正题:“那是二月里,祝家设春宴时发生的事,二娘正赶上……”她迅速地瞥了一眼萧涵,咬咬嘴唇,尴尬道:“正赶上来了癸水,身子不适,但交好的祝家小娘子亲自下了帖子邀约,又不好不去。开宴前我们见二娘似乎不舒服得厉害,便问要不要私下请厨房做一碗当归枸杞炖蛋来吃,那东西养气补血,平日二娘不适时也常用的,可说话间,旁边正好过来了几位男客,二娘不好意思,就说又不是身子有什么大毛病,天天吃当归炖蛋也不怕补坏了,便将这话给岔了过去。”

      薛绮对医道药理完全是个门外汉,闻言疑惑道:“莫非这当归炖蛋不只适合女子补血?”

      萧涵颔首,自然而然地回答:“据说确有壮/阳之效。”

      薛绮表情诡异,捏着手上铁扳指转了一圈,慢吞吞地往他身上瞄了眼,没出声,但目光中充满深意,让萧涵很是哭笑不得,只得解释:“走南闯北的汉子会有几个斯文的,酒馆客栈里都少不得说些粗俗之言,我这些年听得多了,想记不住也难。”

      薛绮又开始咬指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言归正传:“祝家小娘子,按年纪算来,莫非就是当今皇后?”

      虽是方外之人,但这种大事还是知道的,明觉道:“正是。”又禁不住怅然叹道:“祝家那时新贵,不好开罪,何况他家小娘子性情温柔,是二娘少有的好友,于情于理都该给他家些面子,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很可能刘冰就能逃过一劫了。

      这样想着,薛绮却还是再三确认:“除此事之外,刘冰确实不曾再在外男在场之时提到过什么特别的话题么?”

      “没有了,”一旦问到了可以确定之事,明觉便又恢复了笃定而严肃的态度,毫不迟疑地回答,“和京中寻常小娘子不同,二娘把男女大防看得极重,那天若不是身体不适,没有注意到附近情况,她也绝不会在有人来的时候随意开口!”

      她言之凿凿,令薛绮一时陷入深思,良久,才皱眉低语:“可就为这样一句无心之言,也太……”

      萧涵却笑了起来:“太如何?匪夷所思,还是丧心病狂?”

      他的笑声极低,含着一点水漫金沙似的微哑,给人一种能够蛊惑人心似的错觉,也正因此,即便他的外表依旧一如既往地温和而克制,但薛绮却还是敏锐地觉出了点异样的气息,挑眉道:“阿涵?”

      萧涵笑容敛起,淡淡反问:“若是有人在我面前说起谁家养的疯狗如何污秽肮脏,你猜我会有什么感觉?”他转过头,认真地注视薛绮:“你方才说我不懂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可你也一样,并不明白一个对自己的缺陷耿耿于怀的疯子究竟有多容易失去理智。”

      薛绮顿时无言以对。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相信我。因为,如果没有遇见你,总有一天我也会是那个样子。”

      薛绮脖子后面蓦地一凉,愕然看向他。

      他的眼瞳颜色深得有些过分,却极纯粹,真正开心地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有星光闪烁在深黑的天幕中,令人目眩神迷,但更多的时候却只显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晦暗——即便他愿意毫无保留地对她敞开心扉,但有些烙刻在他骨血之中的阴暗而疯狂的东西,却早已经生根发芽、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再也无法剜除了。

      只这一眼,薛绮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即便她再不愿意相信,但也无法否认,他说的确确实实可能就是真相。

      萧涵收回目光,嘴角再一次习惯性地浅浅弯起,无懈可击的微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薛绮莫名地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但眼下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允许她过多地顾及自己或者是萧涵的情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思路恢复清晰,冲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明觉问道:“师太可认得当日路过的几名男客?”

      她自然是不认识的,但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脑子通常不会太蠢,何况是能够自己发现案情疑点的人,就算已经时隔多年,她居然也还能回想起来一点当时的情况。

      明觉慢慢地回忆道:“当时过来的应该是三个……也可能是四个人,那几人里打头的一个大约三十来岁,脸面有些奇怪,说话的时候一边脸总是时不时抽一下,有些吓人,贫尼便多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几个人年纪都比他轻,行动上好似对他很是尊敬。至于衣裳……好像有个人穿着件蓝色的蜀锦外袍?或者是墨绿的……不行,这些细节贫尼真的记不得了。”

      十四年前的事情,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否则关于衣裳款式和颜色的记忆恐怕早已掺了不知多少水了,别说明觉自称想不起来,就算她信誓旦旦地确认,薛绮也不敢全信。不过脸上的特异之处却不是一个容易被混淆的特征,很有可能还算可靠。

      薛绮松开了扳指,借着桌面的遮挡,在桌下抓住了萧涵的手,拇指顺着他手背上的一道伤疤缓缓地摩挲着,边回忆从书面卷宗中了解到的官职变迁,边喃喃道:“十四年前,祝尧臣应当是御史中丞,就算职司重要,但毕竟也只是五品官职,会参加他家春宴的……嗯,再加上先帝圣宠,把客人身份提一提……”

      她暗自计算都是什么样的人家才可能出现在当时的宴席上,熟悉又或是仅有几面之缘的故人面目一个接一个地从脑海中滑过,却没有一个符合明觉描述之人。

      正在此时,萧涵反手回握住薛绮的手,止住了她下意识的动作,温声提醒:“凤亭,那时你不在京中,不知当年的圣宠何等重要。”

      “嗯?”薛绮眯起眼,心念微转,忽然也想到了一事,面色陡然沉凝下来,“京中的动荡应该已经结束许久,莫非……”

      萧涵摇头,微微苦笑:“我不知朝廷中如何,却记得清楚,那时市井之中依旧人心惶惶,生怕先帝又发现了什么大臣谋反的线索,再开始一轮清洗,比我小几岁的孩子甚至都不大敢独自出门。”

      薛绮愣了一下。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许多年前,他们曾经同在京中,也可能在某一时刻同行于一条街上,相距不过咫尺,但生活的轨迹却没有半分重合之处,直到薛家的倾覆,以及以此为开端的血雨腥风席卷京城。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一人身处漩涡的中心,而另一人却在波平浪静的远处隔岸观火,懵懂不知有朝一日两人将会被命运的丝线紧紧联系在一起。

      她突然很想去亲吻萧涵。

      但最后,她却只是短促地笑了一声,回过神来:“风雨飘摇之时,当然要尽力攀上艘不易倾覆的大船,若是没有大船,新船倒也不错,那便再将宾客的身份往高了想一想,不得圣心的中高级官员,又或是……”

      说到此,薛绮忽然想起了什么:“阿涵,我有,咳,我听说先皇后娘家的一个侄子幼时左脸受过伤,因此神态表情总有些古怪!”

      “先皇后的侄子?”萧涵轻挑了下眉梢,不仅是他,桌对面的明觉似乎也很无法理解。

      薛绮道:“是先帝元后的娘家人,可惜元后薨逝得太早,娘家便有些不上不下,若真是他家的人,想去和祝家打好关系,倒也不是不可能。”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夜色寂寂,新月初升的日子里光线暗淡,并不适合连夜赶路。

      她收紧与萧涵交握的手,沉声决断:“明日一早便出发,你帮我去请刑捕司同僚查一查京中官宦人家或宗室里是否还有面部受过伤的人,如今年纪应当在四十四五岁左右。我便先去寻这位先皇后的娘家人摸摸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花月·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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