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花月·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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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纯属扯淡。
庞秀容死前有没有给凶手造成损伤尚不得而知，指甲中存有痕迹之类的说辞，不过是薛绮心血来潮现编来唬人的。
反正若有挣扎，凶手的手臂定然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之一，不看白不看。
萧涵却一反常态地毫无动作。
薛绮漫不经心地将手扶上腰际：“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她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形成了个能在察觉不对的第一时间拔刀的姿势，许徽那二愣子被她不露痕迹地挤到了后面，远远隔开来。
萧涵因过于幽深而显得晦暗的目光顺着薛绮的动作从她的腰间缓缓下滑，最终落到了那柄狭长乌黑的横刀上。
他眼帘倏地微垂下去，遮住了将生而未生的一点情绪，唇边又浮起了惯常的浅淡笑意：“倒谈不上见不得人，只是怕令巡按大人误会。”
说着，自己抬手挽袖，露出了原本掩盖在衣物底下的大半截手臂。
上面全是伤痕。
大多是有了年头的旧伤，也有新伤，不过，并未新到最近几天的地步，大致已有数月之久，纵横交错，与他隽秀的样貌反差极大。
薛绮霍然抬头，突然发现就算是在他眉梢额角处，也隐现着几道淡白的细痕，不细看很容易错过，但若留心观察，便会意识到，这些都是利器划伤的痕迹。
“原来‘寄情山水’竟是这般凶险的事情？”薛绮的手继续下探，握上了刀柄。
萧涵却不恼，反而被这一讽刺逗乐了，摇头失笑：“巡按使这是在拿在下寻开心了——近些年时局动荡，不知多少山匪流寇打家劫道，哪个时常出门在外的旅人不曾遇到过几次，若不是吃足了苦头，在下又何须苦练拳脚以求自保，巡按使又何必……”
他顿了一顿，抬起眼帘，用那双极幽深却又仿佛极清澈的黑眸认真地看向薛绮：“您又何必相助官兵剿匪，以至于身受重伤呢？”
薛绮面色骤冷，素日里的惫懒消失无踪：“你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
萧涵不以为意地轻轻笑起来：“行南走北，总能听说些奇闻异事，譬如年前刑捕司张老大人亲率几位下属，相助京兆与西山卫排兵布阵，对京郊剿匪一事贡献颇多，令人得窥昔年燕卫赫赫声威，而其中一位薛凤亭薛主事更是以女子之身，亲手斩下匪首头颅，令人惊叹。”
他又笑道：“虽说是道听途说之事，但今日见到巡按使，便不由想了起来，若有以讹传讹之处，还望海涵。”
薛绮先没说话，却在心里倒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那里本就有经年不愈的旧伤，年前剿匪又被砍了一刀，差点没把左手整个剁下来，此时听人提起，便忍不住又觉得伤处隐隐作痛起来。
她便更讨厌眼前这笑吟吟的男人了。
可惜，他并不是凶手。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薛绮不能也不屑玩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把戏，不悦地盯了萧涵一会，终于还是开口：“既如此，你可以离开了。”
此言显然并不出萧涵所料，他毫不惊讶地微微一欠身，再次不卑不亢行了一礼，随后冲还在发懵的许徽笑了笑，转身出门。
薛绮木着脸看着他的背影。
不得不承认，他生得实在是好，并非是令人惊艳的长相，却恬淡静雅，身姿亦如潇潇修竹，挺秀亦不失力道。
许徽凑过来，见薛绮目不转睛地望着萧涵，支吾几声：“师姐，你这是……”
薛绮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蓦地，她举步走上前去：“萧郎君留步！”
萧涵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的时候已不见丝毫疑惑，仍是那副平静而温和的神情：“巡按使还有话要问在下？”
薛绮没有回答，却低声向门口吩咐：“请方娘子过来。”
她的声音极低，又是逆风，绝不会传入数丈外的萧涵耳中，可谁知，他却似乎曾学过唇语之术，就在薛绮口中“方娘子”三字刚刚吐出之时，他忽一挑眉，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身形已如离弦之箭一般掠向院门。
薛绮连忙扬声道：“拦下他！”
见四周仍有人怔愣，又厉喝：“他便是那漏网飞贼！”
这一下，所有人终于全都动了起来。
府中仆婢已然询问完毕，无须许多差役看守，此时倒有许多凑到了花厅附近待命，然而饶是如此，局势却仍是一边倒地向着萧涵倾斜过去。
倒不是他强横无匹，而是因他的打法全然像是不要命。
温文尔雅的画皮倏地从他脸上揭了下去，他色泽浅淡的唇边勾起一抹鬼气森森的笑，微微垂着头，漆黑的双眼却抬起来，迎着低垂的斜阳，眸底仿佛无声无息地燃起了两团鬼火。
许徽愣了：“萧……兄？”
萧涵偏过头，冲他笑了起来，那笑容毫无温度，与以往的模样判若两人，而他动作未停，闪身避过门口冲来的两名差役，拼着被一人在肩臂上划了一刀，毫无迟滞地一扭身，绕到其中一人身后，猝不及防抬手紧紧勒住对方咽喉，后背抵住院墙，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而后在俘虏气窒的拼命喘息声中低低笑道：“再过来一步，他死。”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手里捏着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而是只不起眼的虫子。
所有人都不敢动了，扬起的兵刃生硬地凝滞在半空。
萧涵默然片刻，垂下眼，轻声道：“这不就好了。”
差役们恨得牙痒，奈何同伴的性命在他手中，谁也不敢抢上前去。
李嘉听闻乱子，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正撞见这一幕，当即变了脸色，正要命人一同上前捉拿，萧涵手下突然松了一瞬，新鲜的空气灌入，被他胁持的差役猛地呛咳起来，但撕心裂肺的咳嗽仅仅持续了片刻，那只勒在他喉咙上的手又毫不留情地收紧，强烈的反差令那人几乎当即晕厥过去。
李嘉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凉气，任谁都清楚这是示威，可他却丁点办法都没有，他颊边肌肉绷紧又松开，一句强攻的命令含在嘴边就是吐不出来，反反复复几次，终于猛地攥紧了拳头：“放他离开！”
“且慢！”
与此同时，薛绮突然开口。
她语气平静，悠然道：“想杀就杀罢，有你偿命，他也不亏。”
萧涵皱眉，但就在所有人都如同看妖怪一般望向薛绮的时候，他却蓦地又笑了：“你竟知道。”不待人想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手下再次松开。
这一次松得十分彻底，那倒霉差役眩晕脱力之下直接软倒在地，萧涵毫不恋战，在倒地差役挡住了一边来人的同时，飞快地旋身踢中门口李嘉的膝弯，单手揪住他后背衣裳，向追兵狠狠一掼，自己趁这空当又掠出数步。
李嘉踉踉跄跄好几步才被人撑住，忙回身大叫：“别管我！追！快追！别让他跑了！”
他懊恼地大喊大叫的工夫，萧涵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到了院外夹道尽头，眼看着再转一个弯便要脱出众人视野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银光从众人眼前划过！
萧涵身形猛然一僵，转弯的小门就在眼前，可他抬起的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偏开了，身体也倏然变得沉重起来，仿佛在须臾之间背负上了千钧重担。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迈步，轻轻倚向一旁冰冷的石墙，抬手碰了碰胸口——触手温热湿润，一截窄细的刀尖支棱出来。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轻盈而稳定的脚步声，薛绮慢吞吞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你知道我杀了京郊匪首，难道不知道我在杀他之前是怎么制住他的？”
萧涵低着头，看着血从胸前的伤口涌出，慢慢在脚下汇成血泊，低声地笑：“哦，是怎么制住的？”
薛绮居然也还真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小时候喜欢玩投壶，准头不错。”
萧涵的笑容愈发加深，仍看着那截刀尖，低低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点血沫：“确实准头不错。”
这话说得从容镇定，但话音方落，他双眼就已经缓缓合上，身体也顺着墙边一点点滑了下去。
薛绮在他身后三步远抄手看着，等了下，确定这人不是又在伪装，这才回头叫人：“那边耳房里关着的几个大夫送走了没有？若是还在，就带过来。”
李嘉一愣，很不痛快地绕过面前直愣愣杵着挡路的许徽，疑惑道：“这贼人……”
薛绮顺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淡淡回答：“大概伤了肺，血也流了不少，现在还不一定死，但你再磨蹭一会可就说不准了。”
李嘉如梦初醒，连忙去安排。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花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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