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人来（霍去病）》若水未央

16、惊变

　　“你，你放开我！”刘愔在手下挣扎，刘陵到底比她力气大些，扬手把人推搡在地，喝道：“你想要如何？！”
　　“你要如何？”刘愔匍匐在地上，扬起脸来：“淮南王要如何？刘健为何被杀，王宫为何暗藏重兵！”
　　刘陵脸色煞白，她蹲下来捏住刘愔的下巴，小小的脸蛋在她手中尤显得无助，“阿愔，你管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待在这里，几日之后就没事了。”
　　她站起来，刘愔拉住刘陵的衣摆，道：“你喜欢我父皇？他不纳你，你就要反？”
　　门外电雨交加，刘陵笑出声来，“阿愔，我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天真呢。我与你父皇早就时过境迁，自他金屋藏娇之日，自他封卫子夫为后之日，我就死心了。”
　　“时过境迁？那你为何还要将府邸谐音金屋，为何要留着书信。”刘愔道：“淮南王要反吗？你从旁推波助澜？”
　　刘陵咬着嘴唇，想起她才像刘愔这么大时，也曾有过爱情，可是那人转头就娶了长公主之女，窦后王姬认为他们二人是至亲血缘，有违人伦，不能纳入宫中。刘彻那人薄情寡恩惯了，陈阿娇之后又有了卫子夫，王夫人，李夫人，哪还记得当时的陵妹妹。
　　刘陵看着刘愔那张脸，像极了卫子夫，怨恨之情越发浓重，她甩开刘愔的手，道：“我不想伤害你，你且待在我宫中，我可保你无事。”
　　“无事？”刘愔一针见血，“那你当日为何极力怂恿我来淮南国。”
　　“笑话！”刘陵咧嘴笑了，“当初是你求我的，我才向刘彻进言，怎么？当时是好姑姑，现在就是毒妇？”
　　刘愔没想到，刘陵这步棋走得如此深远，她在长安城中故意与自己接近，把她带到淮南国，就是为了一朝谋反，有个棋子能牵制住刘彻。
　　刘陵撩开衣袍，朝门外走，留下一脸震惊的刘愔。正要迈出门时，刘迁提着剑闯了进来。
　　刘陵张开双臂，拦住刘迁的去路，“你干嘛？”
　　“陵妹让开，我杀了她！”
　　刘愔见那刘迁刚从地狱刚出来的恶鬼，剑上还有刘健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木板上，她缩着身子，忍不住发抖，想躲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不行！”
　　刘陵拽住刘迁，喝道：“我千辛万苦把她带到淮南来是为了什么，就不是会为了增加我们的筹码，你现在杀了她，刘彻没了钳制，必然会举兵踏平淮南！”
　　刘迁双眼满是戾气和杀戮，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咬开瓶塞，大步流星走到刘愔跟前，伸手扯住她的头发，向后一拉，刘愔吃痛大叫，刘迁趁这个机会将两颗药塞进她嘴中。
　　“那是什么！？”刘陵大惊，跪在地上，抱住刘愔，猛拍她的背部，让她吐出来，可刘迁抬手扇了刘愔一巴掌，左脸又痛又辣，刘愔忍不住用力，竟然把药咽了进去。
　　“父亲的丹药，不会死人，但会浑身无力，唇舌麻痹，进而口不能言。免得她碍事。”
　　刘迁走出两步，见刘陵还抱着刘愔，她怀中的女孩已经被吓傻了，眼泪都流不出。
　　“走吧，陵妹。刘健那小子派人去长安告状了，我们的事很快就会被刘彻知道。要先发制人。”
　　“你欲要如何？”刘陵问道。
　　“三日之后，请国相、内史、中尉来宫中，我杀了这几人夺兵权。”
　　刘愔又是一震，心里仍是想不通，淮南安宁富庶，刘车待刘安不薄，为何淮南一定要造反。
　　“此举可行吗？”刘陵说，“国相与父王不和，他肯来？”
　　“不来？”刘迁用衣袖擦去剑上的血迹，十分狂傲，：“那就在王宫放一把火，看他来不来救火！”

　　长安，宣室。
　　夜已经深了，鹤角铜灯上的油又换了一拨。卫青和霍去病走进殿中，正逢刘彻拂袖一扫，案几上的竹简尽数飞了出去，落在两位脚边。
　　卫青弯腰捡起一只竹简，其他宫人赶紧过来收拾，霍去病拱手行礼，问道：“陛下，出了何事？”
　　刘彻双手撑头，低沉道：“刘安好啊 ，居然敢谋反!”
　　一石惊起千层浪，霍去病面色一凛，拳头敲在地上，站起来道：“我去把公主接回来!”
　　“慢着！”卫青喊住霍去病，又刘彻问道：“消息可属实？”
　　刘彻扔下来一个竹简，卫青打开来看，上面写道王孙刘健不服刘迁欺辱父亲刘不害，派了友人来告发刘迁违法乱纪之事。
　　“没想到廷尉在审理此事时，那人居然牵扯出淮南王暗地里招兵买马，在宫中埋伏了许多死士近卫。”
　　霍去病恍然大叫一声，“那日，刺杀舅舅的人，就是刘迁的人！”
　　“刺杀！”刘彻大惊，走下来看看卫青道：“你受伤了？”
　　“没有。陛下放心。”卫青道：“只是连累了博望侯，我们商议此事不能张扬，避免打草惊蛇，要暗中调查，所以没有禀告陛下。”
　　“糊涂。”刘彻申斥，“你们一个个，有事不报，要瞒到几时？”
　　“陛下。”霍去病说，“我门在刺客身上没有找到线索，但我看那些人的招数，和太子刘迁如出一辙，定然是受他亲自调教！”
　　“好啊，好啊！”刘彻抬腿掀翻了脚边的案几，“给孤叫张汤来，现在就来！”
　　“陛下，”霍去病主动请缨，“我去淮南，杀了那乱臣贼子，把公主带回来。”
　　刘彻想到自己女儿被刘陵带走了，眼前一阵眩晕袭来，身子站不住顿时晃了晃，卫青立马上前扶住他，“陛下，你保重身体。”
　　“不，不行。”刘彻喘气道：“冠军侯出征，淮南王能不知道吗？你们别小看他女儿刘陵，那人在长安交际甚广，不然怎么能精确刺杀卫青，你霍去病还没出长安，阿愔就没命了。”
　　霍去病闻言瞳孔一缩，道：“我悄然出城，快马加鞭三日就可到寿春，他能奈我何！”
　　“去病！”卫青扶着刘彻坐下，喝道：“听陛下，他不比你着急？”
　　霍去病压住胸中怒火，听刘彻说：“河南郡！我从河南郡调兵，并叫张汤审理此案。”

　　刘愔被喂下拿的丹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所炼制的，她现下浑身无力，爬都爬不起来，屋子里明明没有人，在耳边却人声沸腾，各种幻相层出不穷。
　　她躺在榻上，半梦半醒，一会看到卫子夫从门口进来，笑着为她为何晚起赖床，幼弟刘据朝她跑出来，说三姐抱抱我。
　　可刘愔哪还有力气抱他。
　　一阵风来，刘据犹如泼墨一般拔地而起，长成了刘彻，她父皇挎着宝剑，背对着自己，认真的看那张骞所描绘的行军图，转头道：阿愔，你学会骑马，随我去打匈奴。
　　刘愔连忙摇头，我是女子，我最怕骑马，我不敢！
　　但那巨大的行军图居然会动，穿过刘彻朝刘愔压来，天旋地转，泼墨一洒，漫天黄沙。
　　戈壁、沙漠、绿洲，刘愔从天而降，摔在地上，万马奔腾，匈奴人呼喊声震天，汉人哭喊声震天。
　　刘愔想要逃命，可仍旧爬不起来，战马狂奔，血肉飞溅，支离破碎，情急之下，刘愔脱口而出：霍去病救我！
　　“阿愔。”
　　刘愔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她此时双眼迷蒙，看不清来人到底是谁，只见他从天边驰骋而来，奔到她跟前，拦腰一抱，将她拉上马去。
　　砰！
　　殿门被人撞开。
　　幻像如鲸鱼吸水，全都散去，刘陵匆匆赶来，拉起刘愔道：“河南郡带着命令来拿太子了，你跟我走！”
　　“我，我不走。”
　　刘愔的挣扎毫无用处，手下轻轻一拎，就把刘愔扛在肩上，从后门窜了出去。
　　刘安等在那里，徘徊踌躇，刘陵赶来，道：“父王，随我走，公主在手，河南郡不敢妄动。”
　　“可，可迁儿，还在宫里。”刘安说：“他若是出事。”
　　“父王！”刘陵抓住刘安的衣领，厉色道：“就是父王犹犹豫豫，不能当机立断，我们才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若那日国相赴宴，就杀了他，夺了兵权，太子怎会寡不敌众。”
　　“可，”刘安垂手，“可内史、中尉并没有来，我杀了国相有什么用啊。”
　　刘陵无语望天，命人把刘愔扔上车，可那车上居然堆满了刘安的书册和丹药。
　　“父王，你要气死我吗？”刘陵把那些书册扔下车去，刘安大叫，“不肖子，这是我多年心血啊。”
　　“父亲，”刘陵伏在车上，哭道：“父亲，书没了还可以写，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安被刘陵这一哭镇住了，他诺诺点头，“对，对，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早在建元二年，田蚡跟我说，皇上没有太子，若一朝不测，我就是首当其冲。我也信了，这么多年，皇长子都长大了，我错过了好多机会。”
　　他没来由地徒增勇气，抽出自己多年不用，只当装饰的佩剑。第一下没拿出来，使了使劲儿，才把宝剑抽出，瑟瑟道：“我，我去救迁儿。”
　　“不！”刘陵想要拉住刘安，可他已经跑了回去，临走前刘安喊道：“陵儿，你带着我的心血，先保自己吧。”说罢带着一队人马消失在淮南王宫的甬道尽头。
　　刘陵这个老爹，这辈子左右权衡，都不成事，失了好多机会，唯独勇敢一次，居然是反天子，也是讽刺。
　　刘陵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对驭者说，“按计划，走小路。”
　　车马飞驰，刘愔瘫软在里面动也动不了，只是缩在一角，盯着刘陵。
　　后者转过头来，惨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没想到，亡命天涯的居然是我们两吗？”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她不仅身体没有力气，舌头也逐渐发麻，嘴巴不听使唤。
　　“大汉还有我容身之地？”
　　“你要，要，去南越？”刘愔惊诧不已。
　　刘陵冷笑，“连你都知道若败了，就有可能去南越。那我还会去吗？你们以为我会南下，我偏有能力绕过长安北上！”
　　“你，你．．．”刘愔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不安，那不安如猛兽，吞噬者刘愔的理智，她拼着一点力气呼道：“你通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