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君问归期未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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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驾崩，尊谥景。东宫太子白誉继位，帝都之下，风云暗涌。
一时间，中玄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曾经不是太子党的，都被清理出了权利中心，或者直接被斩草除根。在这中间，墨家的墨者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墨家在很久前从长安一带发家，秉持着“兼爱”、“非攻”的理念延续至今，一直代表着下层的劳动人民，尤其手工业者。千百年来，这个门派从未掌权，永远游走在各阶层之间，尽力维护着和平。墨家子弟自称墨者，一年到头四处奔波，为平息战乱而出力。
然而，时至今日，看起来最追求和平与世无争的门派，竟也踏入了上层的权利漩涡。
其中，墨家人以太后为首。这个三十来岁的太后年纪轻轻，手段却雷厉风行、不容小觑。白誉继位之后，她一直垂帘听政，时不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出白誉的错漏，无人敢言。
而白誉似乎对这位太后尊崇无比，恐怕他也明白一直是太后在帮自己清除异己，所以对她的指手画脚从未多说半句。排除掉朝堂之上的你一言我一语，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看起来牢不可破，堪称一对严母孝儿。
至于现在的皇后木昭，可以说她盛宠之下无人能及。只不过这位宠冠六宫的皇后似乎生性冷僻，极少出现在旁人面前，就算出现了也是冷漠应对，就算面对的是白誉。众人都对此满腹疑云，却也不敢置喙。毕竟，谁都知道白誉曾千金买其一笑，对她有求必应。
时至今日，天子周围仿佛存在着一张诡异的网。它以一种无形的关系约束着众人，使那些即便互相憎恶的人也变得密不可分，只因或明或暗的利益。
比如，西蜀琅琊王。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权倾天下的王爷突然成了太后昭阳殿的新宠。宫人们只知道太后有事没事就召她来，来了也不说正事儿，就只是命她搀着自己，在御花园中走上几遭，叙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这消息立刻飞遍了燕京，闹得满城风雨。只要是茶余饭后、街头巷尾，都有人悄悄地议论着这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众说纷纭。
然而此时此刻，当事人正一动不动地靠着窗棂，出神地眺望街外的京城繁华。她白衣拂地，手中的酒杯早已干涸，却一直松松的握在手中，一副随时可能落地也不打算去捡的样子。
耳畔的人声渐渐地沉寂，霞光西罗，街上犹有未散的余温。锦绣垂着眸子，空旷的殿内有细小的尘埃静静飘舞，像给那些沉默的器皿笼上了一层羽毛。金粉融融，锦绣已经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下午，此时有侍从叩了叩门唤道：“殿下，宫中来人传召了。”
“……知道了。”锦绣把酒杯往窗台上一放，回身看到了三嫂，眼睛微微睁开，“婆婆？”
三嫂慈爱地望着她，矮胖粗重的身躯穿着干净朴素的衣裳，两只青筋纵横的手交握在腰前，指甲边缘都是长年粗活留下的痕迹。
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点无奈，忍不住劝道：“绣绣，不想去就别去了吧，告个假，就说景帝逝世、不胜悲痛，所以身体有些不适什么的。如果你这么说了，太后也不会为难你的吧？”
“她这些天有事没事都叫我，不就是在故意为难我吗。”锦绣低低地说，“而且她根本不在乎景帝，现在新皇登基，不胜悲痛就是不识时务。”想起告诉自己这句话的少年，她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三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匆匆地往外走去：“那我去叫人备车。”
锦绣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身上不再有一丝倦怠之色后，方才踏过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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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昭阳殿上。
“琅琊王到——”
明公公拖长调的嗓子尖锐刺耳，像是吹破了的竹笛，和曾经的允公公根本没法比。走进来的人却好似浑不在意，步履生风，衣袂飘飘：“微臣见过太后！”
白衣少年俯身行礼，座上的太后立刻欣喜地挥了挥手，娇嗔道：“都说了让你不必多礼，还讲究这么多干什么。快过来，本宫都等了好久了！”
锦绣闻言上前，虽然戴着半透明的玉质面具，可是声音中的笑意却仿佛明朗肆意：“让殿下久等了，臣罪该万死。”
“什么死不死的，别跟我说这些丧气话。过来这儿，坐着。”太后往旁边挪出一点，拍了拍自己身边。锦绣早已习惯了她这样，知道推辞没用，干脆走过去自然地坐了下来。
“不知殿下今日召微臣何事？”
太后滴溜溜一个媚眼，“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本宫非要找你，就是想听听你那声音。听你说话我高兴，这碍着你了？”
锦绣淡淡一笑，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常琴在的时候练过她的声音，教了她化声之术，现在她的声音已经完全没了女子气。太后却扯了扯她的袖子，命宫人端了很多新进的贡品上来，挨个地指点给她看，口若悬河、喋喋不休。
锦绣表面上听得专注无比，还时不时地发表几句看法，其实注意力早已飘走。她可没心思在这儿陪一个居心叵测的老女人唠嗑儿，脑海早已脱离了眼前，切换成了常琴和她告别的那一幕。
那是在送他上船的时候。
春柳是送别之时，秋月是望归之候。锦绣抱了一大把竹茎竹叶，一股脑全部塞进常琴怀里，强颜欢笑：“我会平安的，你也保重。”
“别和生离死别一样。”常琴望着她笑，“我回去安整一下琴教，就去找你。”
锦绣叹了口气低下头，“听说……琴教现在有人作乱？好像就是因为你游荡不归什么的，他们才钻了这个空子。不论怎么说，琴教才是你的家，我现在是身不由己，等时局安稳了，我也可以去找你的。”
“无妨，此心安处是吾乡。”常琴取了一支纤细修长的嫩竹，在手中折了几折，竟变成了一朵竹花。他把竹花放进锦绣的掌心，道，“你现在是男人样子，我就不给你戴在头上了。等再相见，我会亲手给你簪花。”
“……别、别肉麻了吧。”锦绣被他的笑容晃得眼花，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跟上来之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面具，踮起脚“啵唧”亲了常琴一口。
这一声亲得极为嘹亮，即使处变不惊如常琴，也不由得呆若木鸡。好半晌后，他才伸出手，轻轻地触了触唇。
再抬头时，雪白的背影已然跑远。
他忽然放声喊道：“三个月后中秋，我在燕京王府等你！”
白鸟惊起无数，红衣少年立在风中，修长挺秀的身形映着水，随起伏的波澜摇曳。春风十里、湖泊山色，这世间最美好的万物，仿佛都刹那融化在了这个慌乱的吻中。
然而此时此刻，昭阳殿内，锦绣渐渐地回过神来，眸光有一瞬间的黯然。
这样……就算告过别了吧。
即便自己真的身陷涡流、死无全尸，也无憾。
心念不过一时电转，锦绣的双眼眨眼间又恢复了清明一片。她端起酒杯搁在唇畔，下意识地学起了常琴的模样，对太后微微一笑。她所见过的最魅惑的笑容便是这般，仿佛眼角眉梢刹那绽开风情万种，山间春雪涔涔消融，没有人会不心动。
今天就让她看看，眼前这个城府万钧的女人……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