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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明月歌吹在昭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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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昭阳殿内仍灯火通明。
琅琊王已被醉醺醺地送回了王府,太后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一枚一枚地抚摸着自己的蔻丹。侍女语嫣站在她身前,满面笑容:“恭贺太后,现在琅琊王已经完全信任我们了。”
“完全吗?”太后不置可否地勾起红唇,“不过这些天我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想必她也不会再起疑了。对了,我让你买的人怎样了?”
“回太后,奴婢早就准备好了,保证是个绝色美人,若是太后见了一定满意。”
“我满不满意不重要,关键是要那西域藩王满意……”太后对这个贴身侍女的能力还是不怀疑的,“既然已经准备好,那就给西域送过去吧。”
“是。”
太后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道:“我记得墨广运前阵子就在西蜀,可有什么关于这琅琊王的事?”
“这个……”语嫣眼珠一转,突然想起一件事,“其他的倒没什么,只听说琅琊王和琴教的教主关系匪浅,两人出同车入同席,好得让人奇怪。”
“琴教教主……”太后喃喃自语。
语嫣抬眸低声问,“可是要奴婢以这个破坏她的口碑?”
“不必。常琴接任教主后,琴教一直没怎么兴风作浪,他那个人亦正亦邪,恐怕影响不了什么。”太后微微眯起眼睛,“我记得前段时间京中曾流传过他的画像,你替我多找些来,看看能不能让墨家的易容师假扮一个,若是刺杀肯定能派上用场。”
“是。”语嫣俯首领命,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婢女,让她赶紧下去准备。她略想了一下,又记起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情,“太后,奴婢还有一事禀告。”
“说。”
“奴婢记得,前一阵子太后曾把燕京十万禁军统领的职位换了人,而且,那个人是我们墨家的。”
“嗯,被撤掉的那个是唐门的。怎么,没走吗?”
语嫣摇了摇头,“不是的,只不过今天早上咱们的人去交接工作,结果两边的人起了冲突,我们有个人被打伤了。”
“是吗?”太后轻笑一声,“没杀了那唐獠是给他们面子,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寻个罪过除了便是。这旨意是誉儿下的,就算他们违抗君命罢。”
“太后英明!”语嫣低头行礼,却暗中得意地一笑。其实这事情本是他们墨家的人找茬砸东西,唐门迫于无奈才动的手。可是那个被打伤的是她表弟,自然少不得来参上一本。反正近来唐门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缺这一个。
太后也乐于把唐门人赶出燕京,好让墨家的人站稳根基,便没有深究真假。这时,下人忽然来报:“陛下驾到——”
众人都站了起来,只见白誉一身明黄龙袍,雍容自若地走了进来。他天生一股英气,神剑帝目从不离身,更添几分英姿飒爽。
“儿臣拜见母后。”
太后望着他笑道,“你怎么来了?”
“儿臣途径此处,见母后宫中犹有人声,便来看看母后如何。”白誉坐下,聊起最近宫中最热闹的话题,“母后,儿臣听闻您近来和萧寻关系颇密啊,怎么,那小子入了母后的眼?”
太后摆手把下人遣散,只留了语嫣在身边:“誉儿,你还是想得太简单!”
“哦?”白誉现在日理万机,对于朝政权术也多了很多了解,逐渐的不再那么抵触,反而能够于明枪暗箭中体会一种不同于沙场的战争。他和萧寻的关系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此刻知道太后又要长篇大论地指摘他了,干脆洗耳恭听。
“看来是母后心有妙计,儿臣愿闻其详。”
太后见他愿意听了,也心情不错,于是柔声道:“誉儿,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有这个琅琊王在,中玄就算不得统一!可惜那琅琊王之前和我似有嫌隙,并不信任我,所以我只是演出一副宠爱她的样子罢了,好让她放下戒心。”
“原来如此。那儿臣请问母后,待她放下戒心之后,母后又打算怎么做呢?”
太后沉吟片刻,握住他的双手,诚恳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慈爱无比:“誉儿,母后知你从小光明磊落,心底里并不赞成母后这些阴谋诡计。无妨,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母后来做便好,你只需安心做你的皇帝,这些事情母后都会替你安排好的,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白誉看着她,忽然轻声问:“是墨家让母后这样做的么?”
太后一怔,“怎么会呢?或许天下人都说墨家挟天子以令朝臣,可是在母后心中,是希望让更值得信任的人来辅佐你啊!你最坚实的后盾就是墨家了,母后也觉得把自家人放在你身边,才能睡得安稳。”
白誉不再说话,他也明白自己早就和墨家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种时候,他哪有资格去拒绝做后盾的傀儡?恐怕太后誓死铲除琅琊王还有个原因就是在这,如果琅琊王真的成了他的属下,那么这个傀儡就不那么听话了。
太后摸了摸他的脸颊,像他小时候摔跤了哄他那样说:“誉儿,我们始终是一体的,你、我、墨家,都无法分割。只要你愿意扶持我们,我们定不会亏待于你。你要地位,我们要权力,这是一场非常公平的交易!”
“我要……地位?”白誉皱了皱眉,“是你们把我推到这一步的。你看,我现在还无法适应用‘朕’来说自己。我根本就不属于王座……”
“别傻了!”太后终于失去了耐心,这个孩子从小到大都只向往战争,她早已费尽口舌。“让你当皇帝你还不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敢说你对权力没有兴趣吗?呵,你可是皇帝的种!你不可能对权力无感!你说你不适合王座,只是因为你觉得那权力还没有真正地握在你手里!”
她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充满了烦躁和不可理喻。白誉把脸埋进双手,脸色铁青。
确实,她说对了!
太后的口不择言一下子点醒了他,是了,自己并不是厌恶权力,只是觉得别人给自己的权力无趣!他喜欢攻城略地,而那些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不也是攻城略地吗?只不过,他喜欢亲自动手!
白誉忽然笑了一声。他抬起头来,又是那个孝顺英明的好孩子、好皇帝了。他扶着胸口起伏的太后坐下,替她捏起了肩。
“母后,瞧您气的。其实我并没有反对你除掉萧寻,相反的,现在我也觉得他十分碍事了呢。西蜀和大理之间开通了商道,她居然对我只字不提就擅自做了决定!就算先皇曾说交付了她全权,那也应该把我这个新皇放在眼里吧?”
太后脸色刚一缓和,一听这话又拧起了眉:“还有这事?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母后您别生气,为了这个伤身就不好了。”白誉替她按摩着肩颈,就像小时候那般靠在她身后,“母后,儿臣也明白,儿臣现在……和墨家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母后觉得呢?”
“哼,你可总算是开窍了!”太后头疼地点了点他,语气舒缓下来,“既然你也已经意识到了琅琊王的危险,那么,母后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母后的决定,儿臣怎敢耽搁?母后若需要什么,随时派人去叫儿臣便是。”白誉说话依然是那么光明磊落,就算是阿谀奉承,也听起来像共谋大事。
太后不疑有他,逐渐勾起一丝笑意:“等琅琊王死了,就该收拾大理了……木昭,她还对你那么爱答不理的?”
白誉听到木昭的名字一愣,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还好,阿昭对谁都是那副模样,母后可别见怪。”
“哼,我是太后!她不过是你的嫔妃之一,见到我就跟见到空气似的,大理到底有没有把中玄放在眼里!”
太后一想起那个油盐不进冷硬如钢的女将军,脸色立刻就黑了。“对了誉儿,我有一个侄女,今年十五了。我看她很不错,人美还温柔乖顺,等过了哀期就给你娶进来。要不是因为那死老头子的哀期不能嫁娶,我早就给你物色了好几个贤妃了!看那木昭还能猖狂几时!”
白誉无言,静静地等她发完这通无名火。见她的情绪冷静了下来,白誉才装作好奇地打探道:“不知母后想如何处置那萧寻?”
太后妩媚一笑,声音娇柔:
“详细的你就不必知道了,反正不外乎四个字: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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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露都结了霜,白誉才疲惫地从昭阳殿里出来。一见他的影子,等得腿都麻了的太监赶忙迎上去,哆哆嗦嗦地问:“陛下,可是探听出什么了?”
白誉郁结地叹了口气:“没什么,还不就是劝我安心听话、以及杀了萧寻之类的云云。”
“那陛下……真的打算放弃琅琊王了?”
“呵,也不能说放弃。若是一直坚持拉拢她,墨家会怀疑我在巩固自己的势力。但我也没有插手害她的事情,我不知道母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作壁上观吧。总而言之,兔子急了都咬人,我不信那琅琊王会是引颈就戮之辈!”
“那听陛下的意思,是打算……”
白誉眼神一寒,“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