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百年俱在大槐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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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段礼半斜着身子，随意地坐着，脸上的笑容像个招财童子一般令人愉悦。可是，就是他刚才话中微妙的一顿、和他不经意间捏紧的手指，让锦绣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瞬间抬眸，飞快地扫了段礼一眼，说得似是而非：“有太子殿下在，想必太子妃殿下定是玉体安康吧。世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什么。”段礼低头一笑，“只因为阿昭是大理和中玄之间的桥梁，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那世子多虑了，太子妃和太子情投意合，可是燕京有名的莺俦燕侣呢。”锦绣佯装无意地笑道，果不其然，在听见那个“情投意合”的时候，段礼的手指忽然一颤。
这动作极其细微，却泄露了他深藏不露的心思。
锦绣微微眯起眼睛，莫非这里面……还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刹那之间，锦绣心回电转，无数想法在脑海中同时掠过，最后只剩下一种挥之不去——
难道，木昭和段礼有情？
当初木昭是迫于形势嫁给白誉的，并非出自她的选择。并且，显然她和段礼都绝不是那种喜欢谁会到处乱说的性格，尤其以前还有个高家虎视眈眈。所以，这样的情况……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么白誉被冷落的原因就水落石出了。
这些想法不过是一晃而过，锦绣仿佛什么也没怀疑一般，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段礼却没有动作，良久才正常地笑道：“木昭远离生地，在燕京恐有诸多不便。麻烦萧兄转告服侍她的人，她喜欢吃……”
“段兄说这些做什么。”锦绣却突然打断，坐起来略显奇怪道，“太子妃殿下在东宫自然是众星捧月，如果她有什么爱吃的，肯定会告诉太子殿下啊。这些小事，就不劳世子挂怀了吧？”
段礼笑容不变，“也是，看来我唐突了。”
他的心神镇定下来，举止言行都不再有任何的疏漏，找了个完美无缺的台阶之后，转而过渡到了其他的话题。锦绣时不时答应几句，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却一直在暗暗地观察着段礼。
实话说，这个人称不上英俊，对于成天面对着常琴谢尘之流的锦绣来讲，平心而论只能算五官端正，没有死角。但是就是这种看起来并不突出的面孔，反倒更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同于常琴的迷惑，只是难以言说的讨喜，好像一看见这人，就感觉世界真美好似的。
此时他给人的正是这种感觉，春风拂面，一团和气。锦绣心中暗想，那观音座下的金童估计也就这副模样了吧。
可是……这样的人，会不会也有爱而不得，会不会也有切肤之痛？
她自然地说笑，心中却有了一丝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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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段礼，已是十日之后。
锦绣明白，虽然自己和他的商谈才一个时辰不到，但是后期的工作却异常繁琐。双方就许多细枝末节你来我往、求同存异，这些天一直没见着账房先生，锦绣离开了他的唾沫星子倒是有些怀念。
更让她不舒服的则是常琴，毕竟金陵是中玄数一数二的商贸重镇，常琴接手了琴教之后，没少研究这些东西。他学什么都快得让人咬牙切齿，尤其在这种方面，三天下来就能和账房先生坐谈论道了。
如此一来，锦绣就不那么容易见到他，只知道他昨天谈妥了这个、今天又搞定了那个。陲城的事情敲定之后，双方都开始了着手准备相关的人手和物资，锦绣把公务分摊下去，仍旧忙得找不着北。
终于，所有的一切有了个雏形。如果不出意外，半年之后的陲城就能改头换面了。不过锦绣和段礼都清楚，虽然现在陲城还在建设之中，但双方的商人都早已听到了风声，蠢蠢欲动。
这天又是一日，风和日丽。已过了夏至，西蜀虽然阴湿，但也渐渐地升起了暑气。蝉噪不息，青叶翠蔓的色泽愈发浓郁。
按理说，锦绣好不容易闲了下来，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但她却不知怎的坐立不安，只觉得头昏眼花如坐针毡，额角突突直跳，心口也是怦怦直响，扰得她心神烦乱。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几天，但她又担心被发现女儿身，所以一直压着没让医官检查。
常琴这几天也连着收到了渡伯的消息，其中无非是些勒令他速速返回的话，还不乏一些“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沉溺女色”之类的云云。常琴也知道自己有要务在身，这样下去迟早被渡伯一脚爆头，但锦绣现在状态不好，他怎可能丢下她离开。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室内已搁上了冰块。常琴坐在榻上，替锦绣筛选呈上来的文书，好让她伏在他膝头闭目养神一会儿。两人都不说话，凉爽的堂里有轻风吹拂，乌黑的长发交缠在一起。
就在锦绣昏昏沉沉时，外面突然有人奔来飞报：“殿下！有京中的大人来了！”
锦绣霎时睁眼，猛地站了起来。就在听见“京中”两个字时，她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刹那间达到了顶峰，背后竟忽的冒出了一层冷汗。火花电石之间，这几日的反常似乎都有个一个答案。
常琴也知将有大事发生，于是沉默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转身退避到屏风之后。他上了二楼，隔着栏杆往下看去，听着外边的声息。
只见锦绣迎了出去，步伐比以往慌乱几分。来下旨的不是贴身服侍天子的允公公，而是一个生面孔。可是，这个公公此刻一身缟素，目光悲痛，头上束着一根飘拂的白绸。那白绸在空中飘飞，声音飒飒，万籁俱寂。
锦绣一望见他，刹那间心中嗡地一响，竟忘了行礼，只怔怔地站着。
在这一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反应能力都丧失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恐惧，恐惧这个公公口中即将说出的话，恐惧他告诉自己的消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胸中突然涌起潮水，一阵一阵，如同要将她淹没。
直到旁边的官员悄悄地拽了一下她的袖子，锦绣才恍惚地走上前去，魂不守舍地跪下来。
“微臣……领旨。”
她的声音沙哑，她的动作迟缓。
她的身躯颤抖，她的心神狂乱。
她已经知道了。她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而她，无能为力。
玄朝485年夏中，天子崩。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百年俱在大槐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