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事》微笑莞然

13、合之章

　　公元2007年。卢森堡。
　　这是个童话般的古堡小国。高大的拱桥，巨大的城墙，山谷的落叶被鼓风机吹起，层层堆积在红花绿草上，幻出了色彩斑斓的梦。
　　只是站在拱桥上的凌岚早过了做梦的年纪，面对如画美景，她只是冷冷一瞥，随意择了一条路，便朝山间的古堡走去。
　　历经战争，曾经辉煌的古代城堡多只剩遗迹。宽宽窄窄的城墙在山谷里蜿蜒着，连缀着塔楼、矮墙以及说不上名字的建筑，在晴空下默然伫立着；斑驳的城墙映着阳光的碎痕，折射出一股岁月的沧桑感。
　　行于此间，凌岚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比起这些湮灭的历史来，那些人工精心修剪堆砌的美丽花草，是多么的虚浮而俗不可耐。
　　凌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刚结束的那段婚姻。对方是大学同学，恋爱时也曾如胶似漆甜甜蜜蜜，如同这卢森堡的梦幻美景，怎么看都是如诗如画。结婚之后，却骤然发现他另有爱人，只是贪图自己父亲的产业。于是决然离婚。
　　到了最后，初相逢时的海誓山盟都化为虚无，只有一纸黑白分明的法院判决书，清清楚楚地把两人的财产和感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想着，凌岚爬上一段城墙，秋日的风吹动她的长风衣，瑟瑟地冷到骨头里。她低头，看着墙下深陷的山谷。她只要稍微向前移动脚步，便可如飞鸟一般，在风中翱翔，坠落到这无人的山坳。从此再无知觉，不用再忆起前尘往事，然后，任那伤人的回忆细细碎碎地痛入骨髓。
　　这样，才可以自由吧？凌岚颤抖的双脚，慢慢地向墙外移过去。
　　身后突然有些声响，凌岚回头，却见一个花衬衫的东方女孩站在她身后，一只手伸到她腰间，突然间把她凌空抱起，足尖轻点，便退到墙后的草丛里。
　　“为什么要救我……”泪水终于决堤，如珠串般从凌岚脸上滑下，不住抖动的手，按住了胸前口袋里圆形的硬物。
　　女孩强硬地掰开凌岚的手，从她怀里摸出了那个硬物。是一个女人梳妆用的小镜子，淡黄的塑料边框，式样十分普通。镜子角上却一滴露水，圆圆的、饱满的一大颗，带着远古稀薄缥缈的气息，折射着黄昏的阳光，幻出五色光华。
　　“果然是它。”望着镜子，花衬衫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执起凌岚的手，宽慰地一笑。那稚气面容上泛出的笑容，竟有种神秘的力量，轻轻地安抚着凌岚慌乱无措的心，让她渐渐地趋于平静。
　　“我叫苏莞，是个灵能者。”凌岚和女孩四目相对。似有微光从女孩的眼中溢出，源源不断地传到凌岚心里。女孩微笑道，“你丈夫让我来找你，他说，自从你买下这面镜子后，就终日恍恍惚惚，总说他欺骗你，一心要跟他离婚。”
　　听到这话，凌岚的头猛然痛了起来。她懵懵懂懂地要记起往昔，种种记忆纷繁复杂，却都像蒙上了一层白雾，朦朦胧胧不知是真是假。
　　苏莞蹲下身去，扶住了痛苦的女人，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额：“让我帮你删除这段记忆吧，这种羁绊，本不该属于今生的你。”
　　待到凌岚睁开眼睛时，花衬衫女孩已消失不见。她伏在丈夫怀里，迷茫地望着卢森堡山谷里满山遍野的流水潺潺，落叶飘零。
　　“我为何来到这里呢。”女人困惑地转头，望着一脸焦灼的丈夫。喜极而泣的男人却只把她紧紧拥到怀里，泪水打湿了她的领口。

　　半月后。西安郊外的乾县梁山。懿德太子墓。
　　苏莞站在墓冢的山岗上，习习凉风吹动了她衬衫的衣角。她身边，是个容貌俊秀的白衣少年，低垂着头，好奇地盯住了她手中的小镜子。
　　花衬衫女孩把镜子握在手里，反复地把玩着：“真没想到，在这地方居然能找到上古神器昆仑镜。这面死镜子，居然能在每个时代化成不同的样子，真是让人找得好苦。据说，根据人的通灵程度，便能从这面镜子里看到世界的过去未来；更有讲得玄乎的，说用某种办法，还从这镜子里穿越时空。”
　　说着，女孩的手指拂上镜子，轻轻擦去了镜面上的那滴水珠。她手指触碰水珠的时候不禁微微一颤，一股清凉透骨的寒意顿时浸透了她的内心，一滴泪水，瞬间从她脸上滑了下来。
　　“真是很沉重的爱恋啊。”女孩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着神志的清明，“远古的泪水沾在这穿梭时空的昆仑镜上，生生世世吸引着自己的转世。只要那转世触碰到这眼泪，便会一生被前世的情感所困惑。”
　　“这不是很好吗？”白衣少年微笑着耸肩，“生生世世的纠缠，听起来很浪漫嘛。”
　　突然间女孩抓紧了少年的领子，一把将他拖到面前，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你前世的恋人，今生是只母螳螂，你也愿意再续前缘吗？”
　　白衣少年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不过不是由于女孩的恐吓，而是因为领口被勒住实在无法呼吸。不过这时女孩的手却慢慢松开了些，她明澈的眼眸里也略略带上了几分恍惚。
　　唉，娶个温柔的母螳螂也比跟着你这个暴力女好。少年整了整差点被撕破的衣领，在心里悄悄地抱怨着，面上却仍陪着笑，道：“您说得是，苏莞小姐。说起来，这次去卢森堡，您应该也见到了眼泪主人的某个转世吧？”
　　毕竟，跟前的野蛮女看起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实际上却是全国最出色的灵能者，更重要的是，她是给他发工资的顶头上司。
　　苏莞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怅然的愁绪。良久，她轻叹一声：“那个女子，本来已有了幸福的婚姻，却为这镜上泪水所惑，离开了她的丈夫。强烈的愧疚感冲击着她的心，使她脑中产生幻象，便一心求死，以了却心中的矛盾和痛苦。”
　　说到这里，苏莞拨了拨额前的发，一向俏皮的脸上此时却呈现着少有的严肃表情：“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所以，它们永远不会有足够的记忆。我很感激上天给人比鱼长久的记忆，这样，我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去思考、怀念和感动。”
　　说到这里，花衬衫女孩顿了顿：“不过，记忆太多，反倒是一种累赘。每个人每一世都有自己全然不同的人生，受到前世的牵绊，为了前世的情感而生活，才是对今生的一种亵渎。”
　　说到这里，苏莞低下头，悄悄地看着昆仑镜里映出白衣少年的前世影像。那是一个白袍皓目的清秀男子，正微笑着与人交谈。他的眉目含笑，脸上的线条干净而柔和，与懿德太子的画像，实有五分相似。

　　附录：
　　《旧唐书》：“懿德太子重润，中宗长子也。本名重照，以避则天讳，故改焉。开耀二年，中宗为皇太子，生重润于东宫内殿，高宗甚悦。及月满，大赦天下，改元为永淳。是岁，立为皇太孙，开府置官属。及中宗迁于房州，其府坐废。圣历初，中宗为皇太子，封为邵王。大足元年，为人所构，与其妹永泰郡主、婿魏王武延基等窃议张易之兄弟何得恣入宫中，则天令杖杀，时年十九。重润风神俊朗，早以孝友知名，既死非其罪，大为当时所悼惜。中宗即位，追赠皇太子，谥曰懿德，陪葬乾陵。仍为聘国子监丞裴粹亡女为冥婚，与之合葬。又赠永泰郡主为公主，令备礼改葬，仍号其墓为陵焉。”

　　后记：
　　去懿德太子墓的时候是2004年，那时候暑假随学校去洛阳实习，顺便去了西安。老实说惊鸿一瞥下，西安还算是我喜欢的城市，青石板的大街，残留的古代真迹，还有不错的凉皮和酸梅汤。
　　当时是随旅游团游乾陵时顺道到的太子墓，墓穴很深暗，壁画都是仿制品，也不怎么看得清。倒是很喜欢墓地背后的山丘，郁郁葱葱的。当时听导游说是个十九岁被武则天杖毙的年轻太子，便有了兴趣（我承认我是帅哥控），回去后还去查了查资料，却发现除了新旧唐书乏善可陈的几笔，着实没有什么过多的记载。
　　此后便一直想借这个人物写点什么，却拖到今天。
　　我写了四个故事。第一个是从新旧唐书里YY出来的。其他的是我杜撰的。第二个故事借鉴了李清照的诗意，第三个则参考过张爱玲笔下上海的氛围。我的历史实在是很半吊子，唐宋的服饰上我参考了下历代服饰，意境上也只能参考当时人的文句，希望整体氛围没有走样。
　　故事的主体可以说是爱情，第一篇是镜泪的起因，第二篇是被前世纠缠的苦，第三篇是人和物纠缠的纠结，第四篇则是彻底的放开。不过说到底我想表达的并不是生生世世的纠缠，而是一些卑微的人物在各种时代中生命绽放的姿态。在情感的处理上我尽量是渐趋昂扬的，毕竟，历史的前行并非一味地重复，而是不断地进步，在新的未来中，人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加幸福。至少，我的希望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