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在上》水上银灯

7、爱慕

　　只可惜，她素日里见到秦端的机会也很少，他们似乎都很忙碌，能够遇见一次都看是缘分了。

　　朝朝暮暮十一日，就这样如流水般地过去了，陆知梨去前院的书房见父亲，正好遇到秦端在，仅仅是礼节性的福身见礼，陆知梨也心中惴惴不安。

　　“听父亲说他们就要离开了，怎么这么快啊。”陆知梨带着丫鬟先行出来，走出了院子却没有先回去，而是在翠竹小径后停住了脚步，父亲说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了，约莫也就是这两日了。

　　丫鬟听着自家小姐抱怨，突然就看见少女停住了脚步：“小姐，不回去吗？”

　　陆知梨下定了决心：“先等等，等一下。”如果半刻钟内，他不出现，那就离开，陆知梨决定赌一把。

　　这样想着，陆知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可是如果见到他，该说什么，陆知梨急的汗都要出来了。

　　秦端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径上。

　　陆小姐？秦端见到她背对着自己，站在路边似乎在看什么，可除了几竿翠竹就没别的花花草草了，他压了压袖子里的手指，打算从陆知梨背后悄悄的走过去。

　　“秦大人，请稍等一下。”陆知梨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怎么说她也忍不住了，秦端看见真的她，颔首笑了笑。

　　“陆小姐有何事？”秦端驻足，昨夜下过小雨，一切看上去都是雾蒙蒙的，侧身抬眸见远处青山磊落，近侧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

　　“我姓陆，名唤知梨，知否的知，梨花的梨。”陆知梨心中似是有只小兔子在腾腾地跳动，指若春兰，轻声软言道，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笔一画地写下陆知梨三个字。

　　“嗯？在下知道了。”秦端定定的看着陆知梨，他嗓子微痒，对上少女明亮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将要涌现出来，那种似曾相识的悲喜之感油然而生，他不知为何。

　　他想起最近的事情，猜测到了什么，敛了敛衣袖，皱眉问道：“小姐就是为了说这个特地来找在下的？”

　　嗯，这样看起来有些严肃了。

　　“嗯，是啊。”陆知梨压抑着喜悦，有些紧张的双手交叠着背在身后，面皮清透，白嫩粉质，抿着微翘的唇角，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笑意满满，灿若星子。

　　后来可能又发觉自己应得不对，悄悄的觑了他一眼，懊恼地垂下了眼眉，轻声解释道：“我也并非刻意的，只想着碰巧罢了。”

　　陆知梨娇娇俏俏的，稚嫩的不行，秦端看着莫名的觉得很怜爱的感觉，仿佛看到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一直到她开花的时候。

　　“噢，我知道了，即是如此，陆小姐是想问什么吗？”秦端心下存了疑，轻声细语的问。

　　陆知梨不觉红了脸，烟雨空濛，青瓦洗净，一路走来，少女身上梅青色的裙裾被薄雨打湿。

　　“秦大人，不知这几日的吃食，可还合得胃口？”陆知梨期期艾艾的，她到底是说不出口，只能这样含蓄的，婉转的询问。

　　秦端与她之间始终保持应有的距离，也不会太失礼，微淡颔首道：“很好，让陆小姐费心了。”

　　陆知梨乌发上簪了一簇海棠花，她握紧了手里的香囊，敛下浓密的扇睫，轻声道：“秦大人，不知您可有心仪之人？”

　　“没有。”果然如此，秦端心中叹息，伪君子总是骗人更深啊，他与这位陆小姐，是截然不同的境地。

　　梨花树影下的少女，貌美如花，而远道而来的他，心狠手辣。

　　少女是秀气而羞涩的，还有些笨拙的，她没有母亲，身边整日围绕着的都是仆妇婢女，没人告诉她，该如何对一个人表达自己的心意。

　　漫天微雨，红花娇嫩，廊檐下淅淅沥沥的一层薄帘，青梅翠枝被清风轻轻摇过，似是笼了一层薄薄的冷烟色，莹透轻薄的梨花瓣半合半掩，雪白如玉，花蕊娇嫩。

　　陆知梨想要的，是良人，是思慕，是情思。

　　而在他的一生里，只有倾轧，挣扎，权势。

　　也许在这短短的十四天里，他得到了前生从未得到，期盼已久的情深意浓，却是以欺骗得到的。

　　“小女的心意，想必大人也有所察觉了。”陆知梨将手中的香囊递给秦端，秦端怔了怔，下意识抬手接了过来，掌心里的是墨绿银鹤苏绣纹样香囊。

　　这人啊，命不由己。

　　秦端抿唇，咽了咽口水，他走了过来，却又退了一步，多么渴望得到的东西，无论多少臭名昭著不曾退却，此刻，这真真切切的情意，他到底是望而却步。

　　秦端退了一步，他很想自己其实不太懂，拱手婉拒道：“小姐的心意，秦某知晓了，只是，恕秦某不能接受。”

　　“嗯，我知道的。”陆知梨转头就落了眼泪，她并不是因为秦端的拒绝，而是一种鼓足了毕生最大的勇气，无论是秦端什么样的反应，她大概都会如此。

　　秦端静静的看着她，也不出言安慰，等陆知梨恢复了平静，她才觉羞赧，低眉强笑说：“今日失仪，请大人只作不曾见过罢。”

　　“好，陆小姐请放心，在下不会多有口舌。”秦端答应的很痛快，他自然也不可能说出去的，否则他就要沦为其他人的笑柄了。

　　陆知梨不再看他，略垂首避目，福身谢道：“多谢大人，今日打扰您了。”言罢，则转身离去，清寥又纤细。

　　秦端看了一会儿她单薄的背影，心里怅怅的有些失落，陆知梨说喜欢他，是因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必然首要就是对他避让三尺。

　　当初的宋挽莹，让他明白了太多，寺人的身份是他一辈子劫难。

　　永远也无法抹去，无论他的权利有多大，他的财富有多少，他永远都是卑贱的。

　　真可惜，真可惜，其实，他还真挺喜欢陆知梨的。

　　真的，真的，和一见宋挽莹就昏头昏脑的迷恋不同，他此刻清清楚楚的，看到陆知梨有多研华娇美，有多令人情不自禁。

　　秦端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一个少女的真心，令他恨不得夺路而逃。

　　秦端想，他应该坦然一点，总归，他的外表是看不出来与常人不同的。

　　王佳康看见他的神情一瞬间的怅然，他知道，任这人再怎么心肠冷酷，面对这样的一个少女的情丝，也无法无动于衷罢。

　　他不由得冷声提醒道：“秦大人，你可别忘了你我的身份，即使你再坦荡，根本不可能的。”

　　只怕秦端被迷了心神，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即使这些人将来遭了罪难，也不是他们可以染指的。

　　他不是看不起想打击秦端，而是为了他好，别一时犯了糊涂，惹下滔天大祸，灭顶之灾。

　　秦端沉下一口气，迅速调整了微妙的心绪，应答道：“我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从前生到今世，他都再清楚不过。

　　如果你欠了一个人的命，那就一命换一命，如果你欠了一个人的情，负心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小丫鬟安安静静的坐在廊下缝帕子，偷偷瞧着小姐面上凝了惆色，愁眉不展，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小声安慰道：“小姐，您别难过了。”

　　“我倒也不是难过。”陆知梨摇摇头说，一只手捧着腮，手里的东西半日按都没动一下，脸上的神色和情绪确实没有太大的起伏。

　　“小姐？”

　　“秦大人若是答应了下来，反倒不是我倾慕的人了。”陆知梨歪头靠着手，为自己的大胆后怕不已，一想到昨日暮时，与秦端说的那席话，又忍不住沉眉低低叹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恼非恼，喜非喜，只是情难自禁。

　　她在晚上想着当时秦端的回应，真是正人君子的风范，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周全，谈吐举止风度皆是她心仪之处。

　　“说起来，是我魔怔了，什么规矩都抛到了脑后。”陆知梨双手掩面，后怕不已。

　　眼看着他们离开的日子将近，陆知梨倒是依依不舍起来，怏怏的不爱说话，愁绪满怀，身边的丫鬟看了很心忧，她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来者不善。

　　秦端有意避着她，陆知梨自己也觉得羞愧，女儿家的面子薄，这是常理，她不刻意去寻，两人见面的机会自然大大减少，偶尔出行打个照面，也是点头之交了。

　　夜色阑珊，乍暖还寒，春夜里还有些凉，秦端趁着月色徐步而来，敲开了陆老爷的书房门，陆衍似乎也是在等待他。

　　“秦大人，请进吧。”陆衍看见他便站了起来，神情却并不意外，反而长舒一口气，小厮给两人分别斟了新茶君山银针，随后被陆衍摆手屏退下去，书房里只剩下陆衍与秦端二人。

　　“陆大人该不会不知道，在下深夜造访的意思罢。”秦端开门见山地说，他端着茶碗，升起袅袅的茶烟，目光幽暗。

　　陆衍也早就料到了他们这些人的来意，所谓给予的一线生机，自然是有所要求的。

　　“不知秦大人有何高见？”陆衍将一方木盒推到秦端面前，里面是他的大半身家，秦端眼皮都不撩一下。

　　陆衍一见心便沉了下去，这人可不是淡泊名利，而是习以为常，其绝非眼皮粗浅之辈，是不能轻易敷衍的。

　　他心里长叹了口气，看来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