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重来 ...
-
与此同时,陆知梨正缩在船舱的角落里,他们先是被关押在当地府衙的牢狱里,因为罪名较重,又是官宦子女,所以都是单独关押的,或者纯粹就是为了隔开他们,防止串供。
现在应该是被送进宫了,她家中的庶出的妹妹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而她被莫名的单独关在了这里,忽然听见外面有人似乎是背着人,吩咐了一声:“姓秦的那位大人走之前吩咐了,务必照顾好这位陆家六小姐,但不必太明显。”
“是是是,有大人的吩咐,我等自然是遵循的。”
陆知梨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心中揣揣不安,难道是秦端知悉了此事,特意使人照拂她了吗,多日以来,陆知梨都没有见到过其余的家人,听说,像他们这样人家的罪眷,姨娘通房之流就直接发卖了。
而庶出的兄弟姊妹,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许是关在了不同的船舱里,几位哥哥作为父亲最亲近的人,眼下应该是被送到京城,关在了诏狱。
陆知梨垂下头颅,身上穿着最低贱粗糙的衣裳,她也不敢哭,从被关押发落入宫的第一天,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就告诉了她们,日后进了宫,首要记住的,不准哭。
外面的人从她被人特意交代照拂,猜测到了此案背后是否有冤情,最后无意间来了一句:“陆大人看起来可不像是贪官啊。”
陆知梨听了这么一句,她的心略微暖了一点,她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会贪污之辈,陆家这么多年,她的眼睛,能够看见自己的家族是否干净。
一众宫人在吵闹,似乎是为了几件衣服绣花罢了。
他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形,即使穿着这样的最低等的宫衣,他也能认出这个人来,
“大胆,尔等在此处做什么,冲撞了贵人岂是你们担待得起的。”
前面闹事的宫女突然被喝令停止,秦端抬眼望去,心里咯噔一声,青年锦袍人朝气蓬勃,鬓角乌黑,面容清隽,目光较平日里更加忧郁。
太子今年已经二十有四,有心交好瑾王府,却被拒绝,近日正值苦闷,秦端可不敢说自己能够扭转乾坤,他仅仅是一个小人物,在这场漩涡里,他身不由己。
宋挽莹被人推搡了一把,衣袖勾在花枝上,划破了手腕上的皮,神情却不冷不淡,似乎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宫女之间的矛盾也不少。
众宫婢见到太子,忙忙停下手来,低头敛目,不敢再生半点言语,宋挽莹也低垂着头,秦端看着她头上的宫花,是这个时节宫里宫女专配的。
任何物件饰品,就算再普通,在她的身上,都显得格外不一样。
他站在魏紫牡丹丛后听了一会,宋挽莹因祸得福,太子殿下询问了事件起因,对宋挽莹起了怜惜之情,让身边的太监给她重新安排差事,而方才欺负她的宫女都被斥责处罚,想来下场不会太好。
“奴婢叩谢太子殿下。”
太子看见宋挽莹委实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秦端在旁早就皱了皱眉,莫非,这次换了太子来对她倾慕有加。
显然,此刻的太子并没有心情想什么男女之情,只是摆了摆手,厌倦道:“都退下,不要扰了本宫的清净。”
“是,奴婢告退。”
宋挽莹真是运气好,这样都能够有办法躲开灾祸,太子殿下偏偏此时经过这里,前世,宋挽莹与太子从来没有见过面,因她被秦端从一开始就保护在了麾下,一直到太子被五王扳倒,离开东宫。
她的路,一直都太好走。
秦端认为比起自己所受过的苦难,宋挽莹所经历的,什么都算不上,当初他居然还有心力去同情一个多余的人。
待这一场风波散去,秦端才走了过去,正碰上这群宫人退下,众宫人低首见礼:“秦公公。”
秦端微微颔首,他目不斜视,避开了宋挽莹的身影,可不能再看了,他现在的这条命不能再赔进去了。
宋挽莹低着头跟着其他宫人走过去,见到如今素不相识的宋挽莹,他心中总是诸多感慨,原来人心易变说的是真的,他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秦端自然也碰见了太子,侧身等候太子过去,恭恭敬敬的见礼道:“奴才秦端见过太子殿下。”
即使知道,这位太子殿下很快就要坐不稳了,秦端也没有露出任何轻视之色,人人道太子平庸,前世在数次攻歼中,很快就败落了,被皇帝封为魏王,很快遣到属地去了。
他时刻明白自己的地位,这在宫里,是最重要的一点。
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时局随时在变换,不要妄想凭借着还未发生的事情,来耍一些不入流的小聪明和小手段。
真正聪明的人,不仅仅是会雪中送炭,而是能够明白,不在人落魄时踩上一脚。
总之,做太监也是要脚踏实地,明明白白的干活。
人上人,太难做,人下人,更难为。
“奴婢恭送太子殿下。”秦端想起自己正要去做的事情,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太子殿下,可是,成功后他自己怕是洗不脱了,嘴里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
而且现在还没发生的事情,似乎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反倒要怀疑到他的身上。
他们那位陛下,太多疑了,秦端不能冒这个险,他不能说。
他明明知道一切将要如何发生,但却不能说出来,这不是什么好滋味。
不过,报仇这种事,自己亲手来做才痛快不是。
“嗯。”太子只微微颔首便过去了,秦端低垂着头,恭送太子远去。
他们走远的时候,秦端听见有人问道:“殿下这是有所神伤了?”他们这位主子就擅长春伤秋悲,格外的敏感细腻。
太子背对着所有人,摇了摇头,说:“大多好物不长青,何必徒惹悲怜。”言罢,轻轻叹息地离去。
两年前太子妃去世,不少人以为陛下会为太子重新指妃,可是这两年过去了,都没有任何意向动静。
若非太子为嫡长子,陛下怕是不会立其为太子,到底是立长,还是立贤,这是本朝一直存在的问题。
谁又有错,太子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四王、五王要的不过是上进之心,生在帝王家,谁能说他们是错了的。
皇族里的事,没人能说的清,太子早年就是封了的,不过是当年太子母族盛极一时,现在,情况可大不相同了。
沈陆张三家并案,人犯都在押解回京的路上,再过些许时日,东宫就要被风雨淹没了,他都有些忍不住了,但还是要静静的等待时机,毕竟,雪中送炭才让人难忘啊。
秦端抬了抬头,目及天际,铅云低垂,阴沉厚重,可能要下雨了,连鼻息间也泛起了潮气。
到了,这还真是时也命也啊。
岁月回了头,他重新站在这里。
他终是向前走了三四步,驻足一时,回首四下观望,寂寂无声,晦色的阴天下,唯有冷风掠过墙头树梢的细细唿哨声,他的袍角被扬起。
就是他。
秦端曾经走过这条路,看见躺在地上的血人,最后会袖手旁观,因此与这人解下仇怨。
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郎,是后来都城里最出色的公子,皇室宗亲,但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不止一次,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一次冷眼旁观,第二次他就亲手杀了他。
况且,这个人,在数年后,会将他整个人杀的片甲不留。
至今,他也不曾后悔当年的见死不救,现在回到了当年,他也不会改变,
可惜眼下他的身份太低微,武功又不如前世,不然,杀死某个人,还可能将尸体掩饰的干净些,秦端微微抿紧了唇角,太可惜了。
分明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取其性命。
他对宋挽莹种种,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缘故,谁让他,太心甘情愿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付出。
后来,他出现了怨恨,方知,他到底不是那么的无心。
若是无心,大可此时对叶景渊出手相救,倍献殷勤,让他对自己有感激之情,再借机得到诸多好处,嘉王府从来都是出手阔绰的,即使他们看出自己是个小人,也不会亏待了他。
他究竟在意的,在意受过的侮辱。
往日里,瑾王世子种种居高临下的嘲讽,萦绕在耳边,他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太监,本就是受人羞辱的,不应记挂于心,否则,难受的只有自己。
他也是有尊严的。
叶景渊虚弱的躺在地上,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证明着他还活着,但已经显得奄奄一息。
在身前人即将转身离开的最后一刻,他勉强睁开了一线眼帘,怎么……是个太监。
这张脸,映入了他的眼帘,似曾相识。
他什么时候见过,御前行走的宦官吗?
漫长的黑暗即将袭来,满身的寒意冷入骨髓,叶景渊的手指屈了屈,似乎想要抓紧自己的兵刃,苍白的唇,他出色的不仅是相貌,他是风华绝代的。
秦端见状勾了勾唇,蹲下身伸出冰凉的手指,拧住叶景渊的下颌,手就要按在对方的喉咙上,还没按下去,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显然是往这里来的,心里不由得暗骂了一声,真不是时候。
他垂首看着叶景渊熟悉的面孔,一点也不怕被对方看出脸,低眸呵然轻笑,说:“怕什么,会有人来救你的。”
说完,他起身步伐轻缓地离开,青袍缓带,脚步渐渐远去,长长的廊巷,陷入了一片寂静中,瑾王世子终于彻底陷入了昏迷。
这一日,宫中出现刺客,最后却不知所踪,陛下大发雷霆,撤职了禁军统领。
没有搜到刺客,那就是得救了,秦端听到叶景渊得救的消息,唇角飘上一丝讥诮,什么刺客,分明是提前入京,自以为武功高强偷偷潜进宫,低估了宫廷守卫的功力,学艺不精以至于被人重伤了,若非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运气好,他前脚离开,后脚救叶景渊的人就来了。
要不然,即使他杀了叶景渊,还没毁尸灭迹,就被人逮住了。
明明已经提早到了。可就在要动手的瞬间,救兵就出现了,秦端真怀疑上天是不是为了戏弄他。
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又功亏一篑。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