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19、Ⅱ-6

　　“你们也算是阴魂不散了。”
　　对于头领的招呼，兰德尔的回应十分冷淡，艾利克在一旁认同地点了点头。

　　头领一反之前的杀气四溢，面对兰德尔的讽刺只是笑了笑：“这不该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吧？”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在手里上下抛了两下，里面隐隐有液体流动。
　　“这片树林相当危险，仅凭您二位，看样子很狼狈啊！”

　　兰德尔挑了挑眉，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拍掉了袖子上沾到的树叶草屑，而表面上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头领接着说道：“怎么样？不如我们摒弃前嫌，握手言和，我们手里有能克制这些魔树的药剂，对你们也很有利不是吗？”
　　兰德尔冷笑：“可是听起来你们却很吃亏啊？”
　　“当然，”头领摊开双手，“我也需要您帮一点儿小忙。”
　　“把怀表交给你？”兰德尔问道，“我觉得这就算了吧。像你们这种借刀杀人的家伙，我可不敢跟你们赌信誉。”

　　头领一直以来的假笑消失了，他活动了一下指头，语气十分遗憾：“看来我想要和您好好合作的愿望不太好达成，接下来可不要怪我不礼貌了。”
　　他说着，朝身后的同伴比了个手势，接到命令的黑衣人们立刻身如离弦，朝两个人猛攻过来。

　　艾利克抓住兰德尔的腰把他甩到肩上，借由树干使力，避过一行人的攻击，掉头想要冲出黑衣人的包围圈。
　　但是情急之下艾利克却忘记了，离开黑衣人的周围，也就意味着离开了他们所营造的隔离带。
　　被箭矢击退的魔树一直对这些新鲜血肉垂涎不已，就等着他们离开那片区域，自投罗网。

　　艾利克和兰德尔一出来，兜头便迎上了无数伺机而动的树枝。
　　艾利克沉默了一秒，在树枝拧在一起朝他们刺来的那一刻，骷髅战士又带着兰德尔退了回去。

　　黑衣人头领正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他们，看到两人果然原路返回，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炼金术师阁下。”

　　兰德尔从艾利克的肩头落地，摸着胃部忍不住翻了白眼：“不劳费心。”
　　他低声对艾利克说道：“考虑一下，下回别再把我甩到背上。”
　　艾利克同样低声回应：“您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要我公主抱吧？”
　　兰德尔扯出冷笑：“下回我就吐你骨头缝里。”

　　本以为会等到两人软声求饶的头领，没想到兰德尔和艾利克竟然说起悄悄话来。
　　他握紧了药剂瓶，一字一顿地威胁道：“两位先生不如省省打情骂俏的功夫，还是说你们真的打算死在这里？我刚才说的合作，现在能答应了吧？”
　　兰德尔抬起头来：“所以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果对方仅仅只是想要得到怀表，自己动手也好，或者干脆叫外面那些魔树杀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到手。但是对方却没有这样做，反而从态度上来讲，称得上充满耐心。
　　兰德尔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

　　无论是争夺怀表的神秘势力，还是怀表本身隐藏的坐标，还有这奇奇怪怪的食人树林，都叫兰德尔骨子里隐藏的冒险因子蠢蠢欲动。

　　头领看到兰德尔的态度开始软化，叫一直虎视眈眈的同伴退了回来，说道：“很简单，那枚怀表被您的血唤醒，即便我拿回来也没有用了。但是你恐怕不知道，那枚怀表牵扯到一批价值连城的宝藏。而宝藏就藏在这片树林里。”
　　头领说着，朝兰德尔伸出手：“只有您能打开藏宝地的大门。我们合作，只要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剩下的金银财宝你可以随便挑。”
　　兰德尔假装想了想，没去握对方的手，而是点了点头：“成交。”

　　头领挑了挑眉，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转头看向艾利克：“你的这位同伴一直没有说话呢，该不会对我们的提议还有什么不满吧？”
　　艾利克歪了歪头：“一定要说不满的话——打情骂俏是什么意思？如果要同路的话，我得先郑重声明，我喜欢的可是可爱娇小最好还有点小脾气的女孩子啊！”
　　“……”
　　头领已经懒得再多说一句话。

　　既然要结伴合作，为表诚意，头领将一瓶能够驱散魔树的药剂交给了兰德尔。
　　他们在魔树被迫让出来的小道上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但见前方豁然开朗，挤挤挨挨的枝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地。
　　在草地的中央，一颗远超常人想象的巨树矗立于此。

　　树干之粗，不下近百人环绕方可合抱。
　　头顶树冠直入云端，白雾缭绕。

　　头领绕着树干转了半圈，说道：“入口就在这里。”
　　兰德尔和艾利克跟着一众黑衣人走过去，发现头领凝视的地方，树干接近地面的位置，确实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有人上前把洞口挖的更大，便能隐隐感到带着土腥气的凉风从中吹了出来。
　　头领点亮一根魔法灯，让同伴把兰德尔两人夹在中间，率先钻进洞里。

　　兰德尔本以为树洞里面的空间不会很大，却没想到外表看上去枝繁叶茂的大树内部居然是上下中空的。
　　头顶空间不出十米已经被虬曲的枝干密密捂实，但是整个树洞仍旧十分宽敞，即便一下子进来了十几人仍不显拥挤。

　　头领举着魔法灯四处探照，却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
　　他将魔法灯举近细看，眼睛蓦地一亮。
　　“炼金术师阁下，请到这边来。”

　　兰德尔听到叫他，挑了挑眉走到他的身边。
　　在头领所照亮的地方，兰德尔看到的是一块石碑。
　　石碑上有金色的树枝纹饰，底座上虬枝缠绕攀爬，在石碑正中间的位置则刻着一个人名：康斯坦丁·比法姆。
　　大约是因为一直被隐藏在树干内部的原因，这块石碑虽然满是尘土，布满裂纹，却仍保持着鲜明的字迹。
　　但不管怎么说，这看上去都像是一块儿墓碑。

　　兰德尔一下变了脸色。
　　他虽然喜欢冒险，但是可一点儿也不想再进墓穴。
　　回想起两个月前的往事，兰德尔的心脏更是重跳了两下。

　　他不禁朝后退了一步。
　　原本在墓碑上摸索着什么的头领立刻抬起头朝他看过来。
　　而在他的身后，一圈黑衣人将艾利克围在中间寸步不离。

　　兰德尔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说、好奇心害死猫。

　　头领伸手，紧紧攥住兰德尔对的手腕，力道之大，叫炼金术师疼得嘶了一声。
　　“阁下，现在到了该靠您出力的时候了。”
　　他让开身，在墓碑的底座，被探出的树根所盘踞的缝隙里，有一个圆形的钥匙孔，大小恰好与怀表相当。

　　兰德尔的眸光沉了沉，最后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将怀表拿了出来扣在钥匙孔里。
　　一声沉闷的重物挪动的声音在树洞内响起，墓碑轻轻转动，露出地上遮盖的洞口。
　　头领将墓碑上的怀表取下来，重新扔到兰德尔的怀里。这引得兰德尔抬眼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兰德尔退缩的心思，这一回，他没有让兰德尔回到队伍中间，而是要他率先进入到通道之中。
　　兰德尔因此不得不和艾利克断开了联系。

　　洞口下的地下通道直接由岩层一点一点开凿出来，两侧都是石壁。
　　里面昏暗潮湿，充满了土壤的腥气。
　　兰德尔借着魔法灯的照明小心朝下走，扶着墙壁的手却感到了奇妙的触感。
　　并非是石壁因开挖而形成的规律线条，兰德尔感到指下凹凸不平，仿佛刻画了什么东西。

　　他让头领将魔法灯移到侧面墙壁上，果然看到石壁上全都是一幅幅雕刻好的图画。有些甚至上了色，鲜艳动人，大多数则是直白的线条。
　　目之所及，壁画连绵不绝，而再往前看是墙壁拐角，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兰德尔借着灯光，凑近观察这些壁画——
　　画中内容倒显得很是平常，无非是些宴饮、狩猎、出游的日常生活。里面的仆从友人全都用线条代表，只有故事的主人公衣着华丽、容貌俱全，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头领见兰德尔看得认真，说不上是调侃还是讽刺道：“炼金术师阁下，怎么样，您难道看出什么问题来了么？”
　　兰德尔直起身体：“没什么问题，只能确定墓主人应该是精灵时代的一位贵族。”
　　头领听完他的话，眼中眸光沉了一沉，不动声色地问道：“阁下博学多识，不知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兰德尔的指尖划过墙壁上随处可见的金树叶纹饰：“精灵时代由万物森林里的精灵掌权，只有那个时候，金树叶纹饰才会遍布全大陆，不禁任何人使用。自从矮人们与精灵决裂，将他们驱逐回万物森林，这就成为了万物森林的专有徽章。”

　　“也许这本来就属于一个精灵的墓地呢？”
　　“你在开玩笑吗？真正的精灵可不会把自己埋在这种魔树下面。”兰德尔回头看了头领一眼，那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自诩自然宠儿的精灵们从生命树上诞生，死前无论如何也要回到生命树下，重新化茧。等待时光轮转，成为崭新的生命从母树上复苏。泛泛而讲，这一种族可称得上是永生不死之族了。
　　正因如此，精灵们坚信他们如果不能在母树上成功化茧，灵魂就会永远飘荡在世间，受尽煎熬。
　　没有哪个精灵会傻到流落在外，远离故乡。

　　不过说到“茧”。
　　兰德尔摸了摸弧面圆滑的石壁，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