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中物[西幻]》十夜归

18、Ⅱ-5

　　与外面炎热的气温完全不同，绿洲之中凉风习习，一扫暑气。
　　四处可见人腰粗细的树干拔地而起，树枝杨柳一般倒挂垂吊，有的长的太长，直直插入地底。头顶所见，俱是一片绿色，深深浅浅铺了满眼。遮天蔽日之下，少有阳光落下，显得整片树林都显得暧昧幽深。

　　走进这片绿洲，兰德尔心中对危机的警报更加明显。
　　他偷偷拉着艾利克斗篷的一角，一边走一边向艾利克问道：“你也是被怀表里的坐标带到这里来的？”
　　艾利克点了点头：“恐怕不止我，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被拉过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没有被凑到一起。”
　　它想了想，又说：“不过还好没凑到一起，要不您估计就要和我同族了。”
　　“……闭嘴。”兰德尔没好气地说。

　　“好吧，我不说就是了——这个给你。”艾利克耸了耸肩。
　　它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链子，上面的雪花吊坠轻轻转过光芒。
　　兰德尔惊讶地挑了挑眉，接到手里：“怎么会在你那里？”
　　“我看你不顾危险都要捡它，所以顺手拾起来的。很重要吗，哪个漂亮姑娘送您的吗？”
　　兰德尔无奈道：“你的脑子里只有恋爱两个字吗？只是保命的杀手锏而已。”

　　兰德尔一边说，一边将项链戴回脖子上。
　　两个人相互斗嘴，不知不觉已经步入树林深处。潺潺的流水声自他们的耳边响起，两个人的精神俱是一震。

　　他们顺着水流声朝前走，不多一会儿，就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汪碧湖，被一圈树木围绕其中。
　　只有这里，连绵不绝的树冠终于有了空隙，阳光自上方成一束洒下来，恰巧落在湖面上。
　　微风轻拂，波光粼粼，水汽蒸腾，恍如油画般温暖而柔和。

　　看到这一幕，一路来的提心吊胆、小心警觉都仿佛烟雾一般随着水声消散了。
　　兰德尔微微放松下肩膀，随后却又重新紧绷起来。
　　事有反常即为妖。
　　兰德尔并不相信处处阴森鬼气的树林里会有如此无害舒心的地方。

　　所以他和艾利克蹲在湖边取水的时候也就分外小心。
　　正因如此，当兰德尔感到手里的水囊被什么东西拖住的时候，立刻敏捷地后退了一步。
　　哗啦一声，水囊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全部洒在了地上。
　　兰德尔白着脸看着手里的水囊，在水囊的底部破了一个大洞，边缘还能清晰地看到被利齿撕咬的痕迹。

　　兰德尔倒吸一口冷气。
　　艾利克也看到了水囊的样子，本来百无聊赖等在一边的它立刻站直了身体。
　　骷髅战士拿过被咬坏的水壶仔细看了看，然后走到水边，把自己的手探进了水里。
　　看到艾利克的所作所为，兰德尔吃惊地睁大眼睛：“喂！”

　　艾利克用另一手朝兰德尔摆了摆，示意他不要靠近，不出一分钟，艾利克把手从水里拿了出来。
　　一只长相怪异的鱼正紧紧咬在它的指骨上，在半空中扑腾着尾巴。
　　不过骷髅战士的骨头多年保持不朽，本身就坚硬非常，无论怪鱼如何咬合利齿，都无法撼动口中东西分毫。

　　兰德尔凑近观察怪鱼——
　　这只鱼与平常所见大不相同。全身青白，呈半透明状，甚至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内脏。最为可怕的是它的头，没有鱼鳞皮肉，只有白森森的骨头，眼窝处空空洞洞，头顶却探出一只指甲大小的眼睛。

　　“哎呀！”兰德尔啧啧称奇，“艾利克，这才是你的同族呢！”
　　艾利克没想到兰德尔现在还记得之前它开玩笑的那件事，不由噎了两秒。
　　随后，它把怪鱼往兰德尔的鼻尖移近，还抖了抖手腕。
　　怪物因此扑腾地更加厉害，几乎要跳进兰德尔的怀里。
　　看到兰德尔因此变了脸色，艾力克的魂火恶趣味地跳了两下，又把鱼给收了回来。
　　兰德尔：“……学习能力这么强的话，你倒是学点正经的。”

　　——学吓人早晚拆了你的骨头架子做研究！
　　兰德尔心中恶狠狠地想。

　　但是他也渐渐意识到一件事，艾利克成长地太快了。一个月多以前他不会想到这家伙会有人类一般的学习能力，半个月以前他以为艾利克适应人类社会会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而现在，如果不是它的外表，你很难把它和真正的人区分开来。
　　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无意识的灵魂成长进化的过程，而像是灵魂原本的思想、习惯和意志正在慢慢地复苏，回归它的最初、最完整的那个样子。
　　到了那个时候……

　　兰德尔走神走的越来越远，还是艾利克将他叫醒过来。
　　“还以为这片林子里什么生物都没有，怎么湖里却有鱼呢？”
　　兰德尔听闻皱眉摇了摇头：“这种鱼应该叫做鬼头鱼，性食腐肉。但是……”
　　——但是如果没有其他物种，鬼头鱼又要如何在这片湖里生存呢？

　　正当两个人对这个问题心生警惕，警铃大作之时，头顶树冠突然无风自动，哗啦作响起来。
　　艾利克甚至没有四下观察，它突然先是把兰德尔推倒在一边，自己也一手撑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随后，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狠狠摔在了两个人原先站的草地上。

　　兰德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正巧看到一截树枝从被打出的孔洞里缩了回来。
　　湖边的树木在此时仿佛被唤醒了一边，彼此婆娑作响，枝干扭动。
　　兰德尔的瞳孔一缩，不由握紧了胸口的项链。

　　“飒……”
　　“飒……”
　　“啪——”

　　似活物般的树枝再次甩向两人所在的地方。
　　艾利克一跃而起，跳过两条树枝，掉头往兰德尔的身边赶。
　　脆弱的炼金术师在它眼里和块儿豆腐也没什么两样，大概树枝随便一戳就是一个大血窟窿。

　　不过，显然艾利克应该再次刷新对同伴的印象。
　　兰德尔此时已经解封项链，雪花状的刀片在他周身来回游走，时而聚集化作尖锥刺向树枝，时而又变作蛇吻将其咬断。
　　其凶残程度可见一斑。
　　艾利克吹了声口哨：“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叫杀手锏了。”
　　“少废话了，赶紧跑！”
　　兰德尔叫道。

　　说是跑，其实又能跑到哪里呢？
　　攻击人的树并非一棵，而是整片树林。
　　兰德尔和艾利克在林间飞奔，每一步都有可能踩进杀人树的攻击范围。

　　整片树林都发出急迫的沙沙响声。
　　无数树枝、甚至枝干都晃动起来，从泥土里拔出自己的根须，群魔乱舞般朝两人四方夹击。
　　兰德尔这时才看清楚，被翻出来的泥土中埋藏着无数干瘪的动物尸体和残破散碎的骨头。
　　很显然，那些都是这些树木的猎物和养料。

　　两个人夺路狂奔。
　　可脚下却连路也没有，原本坚实的土地嗡嗡震动，那是深埋地底的根须在挪动破土的声音。
　　头顶树枝的攻击铺成了一层细密的大网，兜头朝两个人罩下来。
　　艾利克眼疾手快，找准空隙将兰德尔推了出去。自己却被一枝树枝抓住了脚腕拴了起来。

　　兰德尔发现艾利克被抓，咬咬牙又跑了回来。
　　金属羽翼带他升空，飞到艾利克被绑住的树枝上。

　　艾利克被倒吊着提到半空，还在想这可真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姿势，却发现本该跑出老远的兰德尔转瞬近在眼前。
　　“你脑子有问题吗？为什么不跑啊！”骷髅战士气得破口大骂。“我一身骨头这些鬼东西又不会消化！”
　　兰德尔拿翅膀扇了他一个圈，说道：“你脑子才有问题，就我一个人能跑出多远！肯定还是会被抓住啊！你也太高看一个炼金术师的武力值了吧！”
　　“……这种时候你倒是能认识到自己战斗不足……”被扇懵了一秒的艾利克小声吐糟。

　　兰德尔没理会他的嘟哝，抓住艾利克的兜帽：“好了，马上我们就能摆脱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从不远处射了过来，正中绑住艾利克的树枝。
　　那树枝被射中后，人性化的哆嗦了一下，之后就像没了力气似的，慢慢松开了艾利克，无力地垂落到地上。

　　艾利克和兰德尔落在地上，正对眼前情况感到不明所以的时候，就见无数羽箭紧跟着射了过来，有些刺进树干，有些插在地上，破风之声不断，阻断了树枝的攻击。那些尖锐凶残的异种植物都同方才一般，软在了地上。
　　等到一轮羽箭射完，树叶飒飒的响声消失了，土地翻腾的震动也平静下来。
　　整个树林又再次变得消无声息。

　　兰德尔和艾利克互相对视一眼，就见前方树木遮挡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随后一行人拨开灌木走到他们面前，却不是当初攻击他们的黑衣人们又是谁？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兰德尔和艾利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两位先生，别来无恙啊！”

　　满身落叶、灰头土脸的两人在心中想：不，看上去就很有恙。而且现在更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