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kagula

2、-70.4.2

　　直到日薄西山都没有本家的消息传来，白哉收拾好文件归宅，远离朽木家正门百米之遥看到一个绯色的身影，远远地向他鞠躬，他行至面前才认出是昨晚的女子，海燕和清川管家站在她左右。
　　“这位就是昨夜救我回来的朽木白哉大人吧，我叫绯真，仗您出手，不胜感激。”她换上了朽木家客用的宽袍浴衣，看上去显得更弱不禁风，披肩的碎发在昏暗的夜色中轻扫，前晚未曾细看的容颜，莫名地透露着某种典雅。
　　真的只是庶民吗……这种印象不免超乎他的预期，些许惊讶后他瞟向海燕。
　　“啊~抱歉抱歉，聊得太开心就忘了通知你。”
　　“清川，我也关照过你吧！”
　　“——老臣失职。”这话等于没说吧！然而年长他数倍的管家想要和他周旋，白哉也自认没有胜算。
　　“基本上没有可疑的地方，因为绯真小姐非要当面跟你道谢就陪她等了一会，接下来没事我就告辞了。”
　　“志波大人慢走。”清川在身后恭送。
　　算起来这才是白哉第一次正视绯真，此前从没接触过庶民女子的他虽仍摆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下却一团乱绪毫无阵脚，迅速从她身上撇开眼，向门走去：“进去谈吧。”

　　绯真跟随他被进入朽木家的辅会客室，这个面朝中庭的和式房间空落得几乎没有一样装饰，她拘谨地在他对面坐下，周遭顿时营造出一股和海燕交谈时全然不同的气场。
　　“那个……”她试着挑起话端，却被送来茶点的女仆打断。
　　“请用。”白哉头也不抬地端起茶。
　　“啊…多谢……”
　　“整日忙于工作，怠慢了。”
　　“哪里……从昨夜就一直受贵府照顾，实在愧难担当。”
　　“可以的话，能听你谈谈自己的事吗？”
　　“呃、是——”话音刚落只听一声不和谐的“咕……”，彻底毁了整个肃穆典雅的气氛。
　　等到白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什么，脸腾地从脖子红到发根，恨不得就地找洞钻下去，竟然让客人饿肚子之类，简直是朽木家的奇耻大辱！他骤然起身冲出门去，“那个！”同样满面通红的绯真急忙撑起身子，“是我……”
　　“…哈？”白哉一脚刚踏出门外，回头愣了一秒后，脸上的温度骤然升了一倍——以为我误会成了自己吗……！！强打最后的镇定挤出一句“失陪一下”，便扔她在房间找清川是问去了。

　　一刻钟后，白哉回到客室，语气恢复成了素时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向绯真致歉，这让刚才经历过那种落差的绯真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白哉的百般努力顿时白费，也不由从中泄露出一缕窘迫的率真，一起坐下来用餐，绯真才开始说起自己的事。
　　“其实昨晚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从家里，逃出来？”他一字一句斟酌着她的意思。
　　“哎…不知道静灵庭是怎样，但每个在现世死去引渡到流魂街的亡灵，都会被随机分配居住地域和所属家庭吧，我和戍吊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我是最后一个编入的孩子，所以受到的排斥也最大，虽然我努力想要改善，但家里每天都有人挨打。”
　　“我并不怪他们，戍吊的生活本来就很艰难，可能的话，我也想尽力帮上那个家，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我最终还是选择逃离，虽然每一次都被人发现追回。”
　　“——我预感到自己可能等不到比昨晚更好的机会了。大家只顾着担心被街上的战况波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去了哪里。”
　　“…但是…竟然会因为跑不动而倒下……”
　　绯真并没有说谎，在白哉离席的那段时间，他已向照料她的女仆询问了观察到的一切，绯真全身上下都是深浅不一的伤痕，严重的饥饿和体虚症状，足以证明长年经受的虐待。
　　这便是庶民俯仰生息的世界，绯真可能只是那千万人中最平庸的一个，然而白哉怎么能够理解？流魂街是以治安水平来划分的，运气好的整会被分入安乐有序的1区，运气不好就只等着被丢进朝不保夕的80区，而78区已是豺狼虎豹之地，他要怎么理解这种正义的法则，理解“存在即合理”的冠冕说辞？！
　　要怎样才会羡慕生作庶民啊！白哉放在腿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起了裙袴，他抬起头问绯真：“我有一个猜想，可以配合我证实一下吗？”

　　他令绯真闭上眼睛，双手相对拢成一个球形。“将精神集中于手心，想象将力量灌输其中。”她遵照他的指示，奇异的现象便渐次铺展于眼前，一株绯色的火种在她的手心中窜起，盘旋萦绕成一个恰到尺寸的光球，徜徉于双手架设的虚空之中。
　　“现在，试着拉开双手。”光球随着距离的伸展进一步膨胀开来，一直拉到与肩同宽，“……可以了。”白哉阻止了继续深入下去，“慢慢睁开眼睛吧。”
　　绯真看到自己一手制造出的景象，瞬间也惊住了，心绪稍一动摇光球便消湮无形，“那个…白哉大人，这是……”
　　“普通没有灵压的整是不会感到饥饿的。你是否拥有天赋，刚才已经自己证明了。”
　　“天赋…是……？”
　　“自然是，成为死神的天赋。”
　　她圆睁双眼呆愣了片刻，转而缓缓垂下了头：“谢谢您……但是，不必了……绯真，从没考虑过作为一名死神。即便进入静灵庭也改变不了我的出身，绯真终究是要回到戍吊的人。蒙您恩典，明天一早我就会回去。”
　　“……”两个人相对沉默下来，良久白哉开口：“你打算回去哪里？”
　　“不知道…但总会有办法的。随便找份工作，应该不至于……咳！”话没说完她便咳嗽起来。
　　“没事吗？！”他忙问，见她不住摇头，才忍住没有叫人过来，“…身体彻底恢复前，你就先住在这里，之后再找落脚之处。这段时间我不会限制你的出入，半月以后……”
　　“我不会留这么久的！”绯真忙打消他的顾虑。
　　“那就暂时住下吧。”
　　“啊，不……”
　　“之后的事我会交代你身边的女仆，有问题就来我的住所找我，事先让人通报一声便可。”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欲去。
　　“请等一下，白哉大人！”他停下来看她，“有些事虽然我不甚清楚，但贵府是门第显赫的人家吧，我留在这里不会给您添麻烦吗？”
　　“如果沦落到让客人怀有这种担心，朽木家也不配被奉为贵族了。”